一道光炸开,又砰地消失,青遮拎着褚褐的领子将人扔到地上,然后手顶着门对外面听到动静过来问寻、甚至想要冲进来的宫人说,什么都没发生。
“我只是摔倒了。”他看了一眼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褚褐,道。
“需要我进来帮忙吗公子?”
“不需要。谢谢。”
青遮的语气冷硬,待一门之隔的外面没了动静,他抄起桌上的茶,烧掉清醒符让符灰落到了里面,然后怼到了褚褐嘴边。
“喝。”
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
褚褐听话地张开了嘴。他的发冠歪了,长发披散了下来,遮住了面容,看不清神色,但动作依旧乖巧,和以往一样。
清醒符醒神、定神、开窍,防惊吓防梦魇,青遮手绘的版本更是能在三个呼吸后就起效。他托着褚褐的下巴,让他抬头,凑上去拨开他的头发察看他的瞳仁。
不颤了。
“清醒了?”
“……嗯。”
“那就站起来。”他扶着褚褐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再次递了杯茶给他——这次是热的。
“这么晚了,你跑出去做什么?”
青遮明显看见褚褐的睫毛颤了颤。
“睡不着,出去赏月。”
谎言。典型的。
青遮瞥了眼侧前方,这几天活泼得过分的弹幕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看来这次的事情,一个字他都没有权力知道。
他讨厌这种感觉。他恨极了。对长期被圈禁在“炉鼎”身份里导致对所有事情的知情权都近乎没有的青遮来说,这足够令他窒息。
他觉得他需要离开房间去喘口气了。
然而褚褐却叫住了他。
“青遮。”褚褐从杂乱的头发里看他,眼睛黑漆漆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青遮手放在门上,语气平板。
“赏月。和你一样。”
背后响起了急促紊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放大,然后,他被抱了个满怀。
“青遮。青遮。”
那人一遍遍叫他的名字,散乱的长发蹭着他的侧脸和脖子,又痒又麻。
狗毛。
青遮冷哼一声,上手摸了两下,手感很好。
“我说谎了,青遮,我说谎了。你罚我吧。”
“没必要。这次没必要。”
褚褐的身体开始颤抖,一下重过一下。
“褚褐,我不罚你并不代表我要抛弃你,或者是其他什么感情发生了变化。我说过,把你的讨好心理放一放,你不用抱着为了让我开心之类的鬼念头朝我讨鞭子,没必要。”
褚褐觉得「没必要」和「抛弃他」差不离了,他感到痛苦。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怪胎,各种意义上的。
他能感知感情,却无法给予,只能效仿。甚至,他都不确定,这份感知是不是也是虚假的。
所以他对于老村长教育他的方式没什么异议——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正在遭受虐待的自知。村里人也经常在他背后嘀咕他绝情凉薄,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褚褐不理解,他觉得自己性子不绝情,也不凉薄,相反,他性子很活泼外放,能跟同龄人上树抓知了下河摸螃蟹,也能跟大人侃天侃地侃大山。
直到青梅村灭村,他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死了人是该哭的,所以他告诉自己要流泪。亲人死了是该难过的,所以他告诉自己要悲伤。从小长到大的村子没有了是要报仇的,所以他答应了跟青遮离开。
他一步步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走,该哭还是该笑,该痛苦还是该难受,他每个时机都找的很好 ,找的越好越发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好像不正常。
他绝望地发现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今晚,他的舅父——算了,还是叫卫道月吧——告诉他,你体内被你母亲放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导致你不算是个完整的人了,他听了后的第一感觉,居然是欢欣鼓舞。
原来我不是人,所以我压根不用纠结自己不像人的事。
他感到愉悦,但又很快再次灰心丧气起来。
因为青遮是人。青遮会不会不愿意接受一个不是人的怪胎跟在自己身边呢。
褚褐惴惴不安,毕竟青遮对他来说是极其特别的、很不一样的存在,在青遮面前,他感觉自己流露出的所有情绪都是真实的,都是发自内心的,都是属于自己的。
我属于青遮。我得待在青遮身边。哪怕,绑着他。
褚褐拿头蹭了蹭青遮的掌心,他知道青遮喜欢他什么样子,所以尽力去做——不是讨好心理,绝对不是——尽管他现在十分想摒弃这副乖狗狗模样,然后对着青遮那段白得耀眼的侧颈狠狠咬下去,最好咬出血,最好能看见青遮因为疼痛变得苍白的脸,听见青遮因为疼痛发出细微呻吟的声音。
反正他是个怪胎。他不是人。褚褐已经很好地接受了自己有时候对青遮不自然的各种欲望,不止是情欲,还有难以启齿的杀欲。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青遮,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对吗?”
“是。”
青遮揉着褚褐的头发,像以前无数次回答的那样。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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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漩涡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韩众在它前面徘徊了很久,走一步腿颤一下,最后想想进去之后自己能得到的东西,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掉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内,来不及爬起来,他顺势跪好,恭恭敬敬朝着上方黑漆漆的地方叩头。
“参见长老们。”
“一个炼虚期的小儿?”苍茫茫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回长老的话,属下是卫道月大人的人,偷了道月大人的令牌冒死进来向长老们禀报要事。”
“原来是道月的人。”一股威压从天而降,直接将韩众死死钉在了地面上,“卫道月那小子不行啊,怎么教的手下,连这种重要的令牌都能被人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