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便是每夜梦别人的一生，梦中的贪念嗔痴，让我很痛苦。嬴道友，师父和我都是远离俗世的人，我该怎么做，才能不被梦境困扰？或许，我也该去寻找自己的前世。”

有一次，她梦到一对逃难的祖孙，他们双双死在饥荒中，她在梦中痛哭，醒来后心悸不止。

后来她又梦到一对男女，他们年少相识，子孙满堂，同日离世，她又为这对夫妻高兴。

夜夜如此，她本就自怨自艾，大悲大喜后，甚至影响了修行。

不知为何，云姒觉得嬴仲景很亲切，不自觉就想向他倾诉。

嬴仲景深有体会，他有每一世的记忆。有时午夜醒来，也会有片刻恍惚。

看着云姒，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师父不希望他去追寻命劫起源。能平淡过一生已是不易，何苦自找麻烦。

“珍惜当下，何苦庸人自扰。”

云姒苦笑：“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投到人间做灾星。”

嬴仲景有心活络气氛，“这些年秋叶前辈教了你什么？”

云姒终于展露笑颜，温声道：“师父倾囊相授，可惜我悟性低，枉费她一番心意。不过现在日子也不错，山川作陪，天地为伴，生于旷野，倒也乐得自在。”

最重要的，便是不影响任何人，这样她就很知足了。

“嬴道友，你呢？你的倒霉事解决了吗？”云姒道。

想起某个身影，嬴仲景胸口一痛，摇头道：“前路漫长，我的终点还不知在哪里。”

云姒也不欲多问，起身道：“我的话说完了，嬴道友早些离开吧。再有关于你的事，我就请你过来。”

嬴仲景走出洞府，极目远眺，发现整座山上连只野兔都没有。他折了几根草茎回来，扎成草人，使了个小法术，草人立马动起来。

“这是草木成兵术，正道应是不会用的，你学去吧。”嬴仲景道。

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小人，云姒欣喜万分。她随意将其中一个捧到手里，用手拨弄了一下。那草人一下倒在手心，张开四肢撒泼打滚。

云姒太孤独了，稍有点活气的东西就逗得她弯起唇角，她感激道：“多谢。”

“没什么，你特地告诉我魂魄的事，我该回礼的。”嬴仲景道。

告别云姒，他往灵音宗赶去。刚到水阙，两个弟子就围上来。

看着两颗脑袋，嬴仲景缓步朝前走去，“小绍，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也看到你师姐是如何修行的。做我的弟子，懈怠懒惰是不行的。”

郊绍立刻拱手，语气严肃道：“弟子明白！从拜师那日，弟子就发誓，绝不让师父后悔。”

嬴仲景看向郊绍，这孩子既内向又倔强，从前怕是吃了不少苦。

“为期五年，你每日功课我会安排，每晚药浴也不可少，每月月末，我要检查你的功课。”嬴仲景板着脸道。

郊绍一一应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我是不是还有一位师祖？听宗主说师祖在闭关。对了，小师叔是不是也在闭关？弟子刚来，谁都不认识，生怕闹了笑话。”

嬴仲景温声道：“不要急，日后你会见到的。我今日来找你们，还有一事。”

说着，他将自己的法器摆出来，按品级分给两名弟子。

玄黑戒尺与冰丝纱衣给嬴若锦，玛瑙宝瓶与通灵玉牌给郊绍。余下飞刀、九色珠、石斧以及大量丹药也分发下去。

交代过二人，他这才往后山掠去。

踩入积雪中，他随处一躺，望着头顶圆滚滚的太阳发呆。平日没觉得如何，一旦闲下来，思念就会涌上心头。

每夜每夜，梦里一直都是她。

明明她说过，不许将她入梦，可他还是做了。她也说过，他是她的弟子，要他挺起胸膛做人。

她却不要他了。

她如今在做什么呢……

他现在就在她的脚下，这世间每一滴雨落下的地方，都会受到她的恩泽。

若他做这世间最虔诚的信徒，有一日神女也会心软入梦吗？

一阵踩雪声响起，嬴仲景睁眼，吴肃站在后面，正弯腰打量他。

吴肃道：“怎么？以为是宗主回来了？还装作看不见我？”

“师兄，好久不见。”嬴仲景道。

吴肃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嗯，刚出来就看见这里躺着个人，我感觉修为又精进。嬴师弟，你现在怎么老是一副郁郁寡欢，老气横秋的样子？”

嬴仲景终于坐起来道：“你我都是快一百六十岁，当师父的人了，需得稳重些。”

吴肃不在意地点头，站起来道：“对了。过些日子你去看看杜宣吧。多年不见，这小子现在又老了，变得满头白发。修行一点都不认真。”

嬴仲景眼神微黯，“我炼丹术又有精进，这次……”

他二人都已结丹，寿命直接拉长至千年。而杜宣修行散漫，至今还未结丹，寿命顶天二百年上下。杜宣不急，他们怎能不急呢？

吴肃懊恼提起这个话题，往山下走去。嬴仲景也走进洞府，开始试炼分魂术，顺便开始用自己的血炼药。

不管前路有多难，他要一脚一脚迈出登天梯，一直走到她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