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仲景只伫立在原地,目不斜视盯着二人。心魔亦望着他,瞳色幽深。
他低垂着头,神情隐在阴影里,轻语道:“妻子……呵……妻子?”
对峙良久,他忽然喊:“姜泠月!”
岂料就是这一句,心魔像是着魔般对沧祯轰出掌印。本就破败的石殿摇摇欲坠,大片的石块脱落而下。嬴仲景趁乱跃上石像,轻轻抓过她的手,朝通道里跑去。
沧祯看着二人携手远去的背影,想将嬴仲景碎尸万段,也化为虚影冲入黑暗中。
狭窄闭塞的通道中,嬴仲景能感觉到沧祯近在咫尺,亦能察觉到对方的滔天怒意,他从沧祯手里带走师父的举动无疑是虎口夺食。
“嬴仲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是吃准我不能对你出手?”沧祯的声音如同鬼魅。
嬴仲景脚下速度越来越快,“挑衅?阁下还真是和记忆中毫无区别。独断,霸道,唯我独尊,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
“师父变成现在这样,一半都是因为你。如今,你还不肯放手,非要看到她同你一般痛苦煎熬才甘心!”
沧祯的身影逐渐落后,嬴仲景渐渐停下脚步,牵着她的手缓步前进。
心魔只任由他牵着,行走间低头凝视彼此相扣的十指,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注意到他眼底翻涌的愁绪,她疑惑地问:“你为什么难过?”
嬴仲景勉强一笑,避开这个话题。他自己,也是令师父难过的源头之一。
他扯出玉坠道:“这是师父单独送我的。”
“你叫我师父,又持有装着我血珠的玉坠,我什么时候还收了你这个弟子?”心魔笑问。
姜泠月极少笑,即便笑也是冷笑,抑或稍含讽意甚至察觉不到的低笑,少有这般轻快的笑容。
嬴仲景看得有些痴,借着黑暗望着她,竟有片刻希望时光停留在这一瞬。
他希望她欢愉。
“是啊,我若不是你的弟子,怎会叫你师父呢?”嬴仲景苦涩道。
心魔皱眉:“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你先前说的另外一个我,我似乎知道她在哪里。”
抬起仁义剑,心魔示意他抓住,“先前总感觉你跑起来踉踉跄跄,还是我领路吧。”
“我已让你见到她,你是否该去找我的魂魄?”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在嬴仲景脑中响起。
嬴仲景道:“地图呢?此地如同迷宫般难走,没有地图,我如何判定方位?”
男子还真在他的识海中画出地图,嬴仲景又道:“我想问前辈,是否见过一个只有头颅的男人?”
自他从下界出来,便一直思考头颅男究竟是何方神圣。头颅男不在下界,又与天河井有关联,如今想来,或许也是某位上古神明。
“嬴仲景,现在是你为我办事,如何还问起别的?你不要得寸进尺。”男子不满道。
“我一人要找三人的残魂,多问一句话也不行吗?”嬴仲景道。
男子道:“哼,集齐我的魂魄就告诉你。”
嬴仲景微笑:“前辈这语气,听起来颇为不屑呢。”
根据地图和心魔对本尊的感应,他走到一座石殿前,牌匾上刻着三尊殿。他直接推开石门,与坐在里面的姜泠月对上。
“师父!”嬴仲景喜道。
姜泠月坐在地上,三尊石像将她包围。凌平躺在不远处,似乎陷入了昏迷。
见到他,姜泠月面上一松,转而看向旁边的心魔。
四目相对,心魔好像想起一切,本欲再杀嬴仲景。
刚抬起手臂,本能和师徒身份两相驱使下,她朝通道深处狂奔而去。
嬴仲景喊道:“师父!”
他又看向坐在内殿的姜泠月,便听姜泠月道:“无妨,随她去,我恢复后就把她收回来。”
嬴仲景这才放心,开始搜寻另一位神明。
看出他的顾虑,姜泠月道:“那位也只能将我困住,他们要你做的事,不要答应。”
“我明白。不过,他们究竟……”
话音未落,一直蛊惑嬴仲景的那位化作黑影,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怒气冲冲道:“你想反悔!”
原本挟制姜泠月的神明也化为一道黑影,两个影子并肩而立,余威震得嬴仲景后退一步。即便他们再恼怒,也无法对嬴仲景造成伤害。
其中一个黑影眉心射出精光,径直钻入嬴仲景脑中。他双眉微皱,接收过这段记忆。
万年前大劫降临,天地灵气自此外泄。众神共铸天河井压制妖魔,又化身黑水补天筑地。
四海外为外域,外域之外为黑水水域,水域之中又有陆地,互不连通。
各族上古遗民死在浩劫里,残存腐朽的魂魄随黑水随处流淌。
三位神明,因心有不甘留有残魂,残魄被封在这座名为密陵圣宫的地宫中。
所有神明由天地孕育,又被强迫殒命,怨不得三神想要重获新生。
若三神生,本被填补好的大地就会出现空缺。
“如今天道又孕育出新神,新的子民,难道我们还要困在此地亿万年,永不见光?”黑影的声音愤愤不平。
“在我们被万民供奉的时候,这一切不是都注定了吗?”一道苍老的男声响起。
王长山与玄云子相互扶持着走进来,二人满身满脸都是血,显然刚经历过一场鏖战。
第三道黑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怒道:“冥顽不灵!”
三个黑影一起问:“你们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