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月直接道:“师兄,你为他准备药浴,我和师妹在外等候。”
赵玉堂亦不迟疑,从石峰下运来木桶与各色灵草。趁他转身之际,姜泠月又朝桶中滴入几滴灵水。
备好一切,嬴仲景褪去外衣跨入桶中。
随着蒸腾的热气散去,药力钻入毛孔,他额上登时冒出冷汗。身体渐失去知觉,恍惚间竟看到皮肤下的发黑的骨头。
再转醒时,他已经躺回竹舍,全身裹满了布条。
“师兄?”
辛素玹恰端着盘子从外面进来,见他醒了又匆匆出去。须臾,姜泠月踱步而来。
将手按在他手腕上,她身形一松道:“此次昏迷六日,身上的血肉就长了回来,恢复得不错。”
嬴仲景偏过头,盯着竹制天花,问:“下一次是何时?”
姜泠月沉吟片刻,回道:“三月后,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她说罢抽回手,嘱咐辛素玹几句便抬脚出去,唯余下一阵香风。
嬴仲景再扭头时,辛素玹还端着碗站在床前。她只以灵力将药碗浮起,药汁便缓缓流入他口中。
手上有了知觉,剧痛再度蔓延全身。他微微蹙眉,眼眸半阖,忽而问:“师妹,我泡药浴时似乎听见师父与大师伯在争论?”
辛素玹端着药碗的手一滞,迟疑着不知怎么开口,犹犹豫豫道:“师兄,师父说过喝完这一碗你要立刻歇息,少言少思。这可是她亲自为你熬的,我都没有这个福气。至于那时候……”
她顿住,低头才发现嬴仲景已躺在榻上沉沉睡去。她松了口气,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她当时也在门外。
师父忽而冲入内室,挡下要进去的所有人。大师伯要停止洗髓,说这样下去仲景一定会死,师父再三坚持,与大师伯不欢而散。
师父说,别看仲景现在无事,将来毒素彻底深入经脉,他这个人就废了。与其彻底变成残废,不如现在就死,总好过白白修行,一场折腾。
大师伯又说,毒素深入经脉说不定都是七八百年后的事,不如先叫仲景修行,修为足够深厚时再洗髓。每一次洗髓都相当于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实在不该冒险。
师父临走前还扫了她一眼,似乎并希望她转告师兄,这又是为什么。
她不明白。
数日后,她发现师兄恢复极佳,恐怕等不到几百年毒素就会爆发。
嬴仲景自己亦能察觉到,他料想是因金莲的药力。伤势堪堪恢复,他决定前往雩阴,完成当年的承诺。
月明星稀,湖面波光粼粼,一道长虹划过天际落在镜湖上。嬴仲景伫立在岸边,遥遥见姜泠月踏水而来。
看见他,姜泠月脚尖点在水面上,停在三丈以外。
“师父。”他恭敬拱手。
“这么晚还不休息?”姜泠月面色缓和,语调平缓地开口。
“我欲去雩阴,想向师父要几种炼制散阳丸的材料。”
“明日我会叫仙鹤给你送去。夜深了,早些回去吧。”姜泠月落到岛上,踱步朝竹舍而去。
嬴仲景垂下眼睫,若是从前,师父一定会询问他要做什么,甚至提出陪他一起去。如今,是因为他已结丹,还是……
“明日起我要外出游历,你若有事密语传音便是。”姜泠月脚步一顿,回头嘱咐道。
“师父是要疏远我么。”他轻声道。
闻言,姜泠月倏然折返回来,疾步走到他面前,凝眉逼问:“做徒弟的生出这般心思,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能像从前一样,与你形影不离?”
嬴仲景眼眸幽深:“师父再次下凡又是为了什么?弟子可以认为,是弟子修为不够,还需要师父保护么?”
“为什么,愿意回来?”
姜泠月面色微沉,一语不发。
他微微俯首,凝视她的眼睛,按着自己的额头道:“他们都在这里,未来我也可能会在。师父,别这么对我。”
极其轻微的开门声响起,二人齐齐扭头,原来是辛素玹出门散步。
她并未发现异样,面上带笑地走上前道:“原来师父和师兄在这里,我还想着去寻你们。我泡了姜茶,请师父师兄移步。”
姜泠月撞开嬴仲景,揽过辛素玹,一同迎着光而去。
嬴仲景抚了抚肩头,面色如常,转而跟上。
喝过茶后,辛素玹有些羞涩地开口:“师父交给弟子的水龙吟剑诀,弟子已经练至六层,门中各类术法也已修行过。想请师父再赐功法。”
“素玹进步神速,为师甚是欣慰。不如,你随我游历去吧。”姜泠月斟酌后开口询问。
辛素玹迟疑:“弟子是半妖,若被人认出,恐会对宗门不利。”
她真的有资格出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