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父嬴母早得了村民的报信,知道孩子回来,站在家门口迎接他。
二老看见姜泠月,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根据大儿子信里描述的,这不就是他那位师父,他们家的大贵人。
嬴父对众人道:“乡里乡亲的,可别坏了仙师清誉。”
二老十分热情地将姜泠月迎进屋里,招呼人坐下后,反倒又局促起来。
“家里其他人呢?”嬴仲景打破沉默的气氛。
“你姐姐姐夫大前日去城里了,估摸今夜能赶回来。你弟弟和他媳妇儿孩子去邻村娘家,一会儿就给喊回来。”嬴母握紧嬴仲景的手,嘴里说个不停。
嬴大夫端上一壶热茶道:“前些日子刚买的,就等仲景回来,结果你们真的回来了。我这……”
老人激动得结巴起来,嬴仲景不禁红了眼。他已十年未见亲人,他一向是个恋家的人。
虽有丹药的药力,爹娘的身形还是佝偻了些。
一家人热热闹闹准备饭菜。临近晌午,嬴子儒和他媳妇回来了。嬴子儒还好,那妇人乍见两个生人略有些吃惊。
等一家人将饭菜端上桌,嬴母暗地想:“哎呀,也不知仲景的师父爱吃什么就做了饭菜,真是失礼。”
饭桌上,一家人吃得开心。嬴仲景看姜泠月吃完碗里的饭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嬴大夫站起来道:“仲景的师父,我以茶代酒,这么些年都是您在照顾仲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姜泠月也站起身道:“您不必如此,我是仲景的师父,自然与您是同辈。”
嬴仲景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也起身道:“爹,娘,不如我们共饮此杯。”
饭后闲来无事,嬴仲景先去看后山阵法,然后去杜宣家一直待到晚上。
杜宣喝醉了,一直抱着他诉说这些年总做噩梦,唯一一次做好梦,还是几人一起上灵音宗拜师。
嬴仲景也勾起赵青青死时的那段记忆,他一直不敢想,想了就练不了功。
夜幕沉沉,他回家时,众人都在院中。
爹和小弟逗着院中一个疯跑的孩子。娘、姐姐、弟媳围着师父说话。
走进才听见弟媳不好意思道:“大哥的师父,您要不摸摸这孩子,被仙师摸了,他日后会有福气的。”
嬴仲景本以为姜泠月不会,却见她真的将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轻抚。
嬴瑛的丈夫从外面进来,“仲景?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嬴仲景连忙推着姐夫一起进屋。嬴母像是不知道怎么对姜泠月好似的,一会儿要送新摘的山果,一会儿要把人供上。把嬴子儒的媳妇吓一跳,连忙把嬴母给劝住。
“你不用这样叫我,叫我的名字便好。”想起一长串的称呼,姜泠月有些别扭。
嬴母执拗道:“那样不尊敬您,不成。”
看见姜泠月手足无措的表情,嬴仲景不禁失笑,又看自家母亲。
他忽然想起师父记忆中,那对冬夜死去的年轻夫妻,脸上笑容淡了,眼底闪过一丝柔软。
这番变化映入嬴瑛眼底,嬴瑛笑容僵住,转瞬又招呼道:“仲景,你别站着了,快过来!”
村中人睡得早,众人说完话各自回屋去了。
嬴仲景多年不回家,嬴母原本想将那屋留给姜泠月,嬴瑛劝母亲换了她那间,趁众人都睡下才敢将弟弟叫出来。
被姐姐盯着,嬴仲景都被看不好意思了,奇怪道:“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嬴瑛笑了一下:“看弟弟容颜未老,姐姐却已三十又四。”
嬴仲景立马道:“不!姐姐还和从前一样。”
嬴瑛却摇头道:“我变了,人都会变。你也变了,变得叫我看不懂了。”
嬴仲景压低声音道:“姐?”
“今日,你用那样的眼神在看谁?”嬴瑛语气冷了几分。
嬴仲景没打算隐瞒,轻声道:“姐姐以为我想如何?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能做。”
嬴瑛柔声道:“姐姐不是怪你,只是你该早日止损。即便将来,你们……你能得偿所愿,也不会有人祝愿。仲景,你明白吗?”
嬴仲景明白的,如果他们不是师徒,师父凭什么对他这般好,凭那些前世吗?
若他连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相待都看不透,这三十年便白活了。
就是他一直承受这样的好,更不会允许破坏师父清誉的人是他自己。
他绝不能,成为师父唯一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