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憋红的眼眶,陈淮如有所感,拆了一包纸巾,抽一张,摊开,盖在她脸上,遮住她充血的眼睛。
“大概需要多少钱?”他问。
“不用你管。”那张纸巾很快湿了两个圆形,她很犟,“你连自己的学费都要愁,就是想帮你也没法帮。”
秦瑶仰着头:“自己忙自己的吧,大家都人各有命。”
其实也不是没有活路,秦瑶还有一张卡,里面的钱她从来没动过,本意是上大学留作花销的,有个六七万。
这钱是孙红萍死的时候,找蒋哥赔了一点儿,秦瑶又亲自找秦国立要了一点儿。
这六七万块钱是妈妈给她留的退路,是妈妈的命换来的。
秦瑶在妈妈死后才懂,孙红萍的死到底有什么寓意。
她确实是自己喝农药死的,但是在蒋哥找上门把她打了以后,孙红萍给张跃芳打过电话,让张跃芳在她死后跳出来指认蒋哥干的那些破事儿。
如果说以往店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能被称为小打小闹的话,那孙红萍就用自己的命去布了一个局。
人命可比那些男男女女的事要要紧多了,警察多多少少要重视。
当天去过那间屋子的外人,就蒋哥跟秦国立两个,秦国立是孙红萍故意叫过去的,为的就是讹他、栽赃他。
蒋哥领着一群人进进出出,外头的人都看得见,张跃芳把以前那些腌臜的事以及他跟孙红萍之间的恩怨抖落了个干净,蒋哥以为孙红萍是被自己打死的,给了几万封口费,嫌她们晦气。
秦瑶也不是个笨的,她之后专门去跟秦国立见了一面,讨钱给孙红萍买墓地。
娘俩都知道家附近没有录像设备,之前孙红萍的钱被秦国立偷走的时候就是这么处理的。
所以秦瑶很直白地说,装农药的杯子上有秦国立的指纹;她是孙红萍的女儿,如果她站出来说是秦国立把农药灌进孙红萍肚子里的,那人证物证都有了,秦国立就是进不了牢里,也要扒一层皮,大不了大家就一直打官司,反正她年纪小,看谁耗得起。
秦国立咬牙切齿骂她,说她们是早有预谋地算计他,娘俩一样有心机。
秦瑶只说,是你把女人看太轻。
她们的生命是很厚重的,大风刮不走,尖刀剜不破。如果孙红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丢下秦瑶一个人去死,只是她将自己的命利益最大化了而已。
被唐娟卖到霖城的时候,孙红萍的命值二十万;被蒋哥卖给秦国立的时候,她值五十万;最后被秦国立撇弃的时候,她又一文不值了。
这么算来,孙红萍只有在秦瑶以及曹禺的心里,能被称为无价之宝。
秦瑶把妈妈的旧照片跟下葬完以后剩下的钱放在了一起,念高中这几年都是半工半读,里面的钱一分没动过,秦瑶要留着念书,要去北京替孙红萍见更广大的世界。
但是现在,孙福生病了。
秦瑶把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默默想着,最好今夜就能做梦梦见孙红萍,哪怕再见她那么一次也好,自己有好多话想说,也想问问她,这笔钱能不能够拿出来给孙福生治病,妈妈会不会同意。
不过依然很不幸,她一夜无梦,连妈妈的影子都没看见。
*
“佛教有个词叫“福报”。
一个人生来可以衣食无忧、不用为明天该如何活下去而担心,就是很大的福报。
悉达多拥有旁人羡慕的一切,然而他对这些弃如敝履,选择成为一个苦修的沙门,求教神圣的吠陀。
他在长途跋涉中变得骨瘦如柴,他通过受苦,志愿受苦和战胜疼痛、饥饿、焦渴和疲惫,走向克己。
什么能彰显神圣?什么能留下来?什么能经受考验?悉达多不知道。
——《记悉达多》
作者:一具忧郁的蓝色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