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着急的态度比起来,秦瑶显得很悠哉:“是你说这里没有136号的。”
“那我们要找的照片在哪里?”
秦瑶踩上台阶,回过头来由上向下地俯视他,唉声叹气:“能不能先到处逛逛?让我缓缓不行吗?”
她小声埋怨:“你以为穿进那些照片里不费力气啊?”
陈淮犹豫了一下,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秦瑶狐疑。
他往上跨了几个台阶,一把握住她的手,掌心实实在在地贴住。
“能做什么?给女鬼吸阳气。”
秦瑶怔一下,然后笑笑,嗓音如同喃喃自语:“我胡扯的,你还真信。”
上面是一家照相的小店,叫“焦個朋友”,门口的玻璃上贴满了各种拍立得相片,大多都是一些来这边旅游的情侣,来这边过年走亲戚的人多,吃完午饭大家下楼到处溜达,觉着有趣,就过来打卡留个纪念。
店面不太大,但是还挤了不少人。
秦瑶显得很兴奋,东摸摸西看看的,还好没人看得见她,不然还以为她要把人家的相片偷走一样。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秦瑶跑过来很认真地问他:“你带了多少钱?”
陈淮看她实在高兴,眼珠子也被光照得亮亮的,于是连炮竹都舍不得买的人鬼使神差地松了口:“你想在这里拍照?”
秦瑶乐津津地点头。
但她明明没有办法被拍进去,到时候照片上还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脸?
秦瑶只是有了人形,在别人眼里还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
她倒是没那么多顾虑,还假装去排队,陈淮排在她后面。
不过在别人眼里,他前面就是多了一个空隙而已。
店员问他:“您好,一个人吗?”
秦瑶站在旁边挑娃娃道具,陈淮往她那儿看了一眼,反复斟酌以后,还是说:“两个人。”
店员讶异了一下,往他身后看,陈淮指了指自己:“……还有个玩具,你拍我就行了。”
他一边说一边冲旁边勾手指,秦瑶的手会穿过去,拿不起那些娃娃,长吁短叹的,又巴巴跑过来,站在镜头前面。
陈淮没有办法做大幅度勾肩搭背的动作,于是两个人只能像在照片里的时候一样。
仅仅只能勾一下手指——那就是最隐晦的亲昵动作。
店员举着相机,按下快门的时候目光晃了一下,怔一下神,好像真的看见镜头里有两个人。
闪光灯亮起的时候,秦瑶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开了口:
“陈淮啊,我真的很想拥有一张合照。”
光亮得过于刺眼,陈淮的眼睛无法睁开,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像是每一次要穿进照片的前兆。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紧紧抓住秦瑶的手,却感知到掌心的触感渐渐消失。
根本没有获得任何照片,他要穿进哪里?
眼前被白光吞没的同时,秦瑶的声音愈来愈轻,也愈来愈远,原本紧紧攥住他手指的力道也消失不见。
她叹道:“但每次都好像做不到。”
拍立得成像,上面只有一张脸,占据了一半的相纸,眼睫稍低,侧目看着旁边的人,唇角轻翘。
——这就是,最后一张照片。
秦瑶彻底不见。
医院的呼吸机突然出现响动,曹禺快步赶到病床前。
“脑神经出现波动,跟之前一样。”
这世界的雪,突然,下停了。
新年,过了。
“……”
“叮咚叮咚——叮叮叮咚。”
威斯敏斯特钟声。
陈淮突然从课桌上惊醒,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不行,喉咙越发干涩,皮肤上像是浮起了一身冷汗,他单手撑在桌沿,大口大口把水吞下去润喉咙,然后拿手背擦了几下唇角。
眼前是白墙绿板,他坐在教室最右边的角落,过道两边的学生互相传着考试的试卷,纸页相互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灌满教室的每个角落。
黑板上用粉笔写着考试科目和时间,这门考的是数学,卷子从前面往后传,要传到陈淮手里的时候,前面的人故意松手,卷子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陈淮见怪不惊,弯一下腰,想捡起来,但又被前桌踩住一个脚。
他咬一下后槽牙,用一点力,卷子那个角直接被扯坏,陈淮就拿着那缺了角的考试卷子继续写。
正是晌午,外头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黄桷树的叶子层层叠叠,落叶乔木长满整个霖城,他偏头回望整座校园,觉得这夏天好熟悉。
知道自己不擅长学习,陈淮只捡着确定能拿分的题写,稍微难一点的大题他就空下来,觉得那些题很眼熟。
可能在袁生还没死的时候,他在哥哥的教辅上看过类似的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