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毫无气息的脸庞上,在死之前她最后向着老天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她这一生常常一个人走许多的路,但是走到最后一抬头,发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她有干爹,有师傅,有周若,明珠,子苏······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女人终于轰轰烈烈地牺牲了。
傅婼静,华南铜城人,享年二十五岁,时任华南战区总司令。七岁丧母,在傅府度过了极其漫长难过的十一年。十八岁嫁入铜城明家。二十岁时,公公、丈夫先后逝世,自此一个人撑起明家,名下有一女名子苏。二十一岁任副官一职。二十三岁弑父夺位。带兵打仗四载屡立奇功,深受百姓爱戴。于华南战役中英勇牺牲。
傅婼静死后,被敌寇绑在城门示众。
雨过天晴,几万军事一场战役下来只有近四成的人得以存活,成功等到援军。至此,华南战役胜。敌寇落荒而逃,三个月覆灭华南的痴梦破灭。
“啊!啊!”衣着破烂的男人拖着糜烂的下身,看不清长相,周遭蚊蝇缠身,独独那双眼睛里淌着辛泪,泪痕在满是干泥黑斑的脸上留下痕迹,白白一条醒目的很。老者戴着瓜皮补帽,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烂洞,靠着自己仅剩的一只手推着儿子向前走,这张粗制滥造的小破车早就疲惫不堪,发出扰人的噪音。男人神情说不出是什么意味,明明城墙上挂着的那个人就是害惨他们的人,此刻却一点都恨不起来。他儿子又哭又笑,露出脏污的牙齿淌着口水,他儿子早就疯了。可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向城墙,把半具尸体抱到怀里。陈道生哭了,不知道在哭什么,哭自己下半辈子都是在乞丐窝里度过,哭倒满一地的冤魂,哭怀里这个他明明很恨的巾帼英雄。
“你去哪!”霍兰抓住他问。张逍遥回头看着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剧痛,他反手抱住霍兰,声音颤抖。“我徒弟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躲在这里,我得去找她,我是她······师傅,我得去找她。”他松开霍兰的手,没有再回过头。
这一路上他不曾停息,在找到傅婼静的时候,是陈道生抱着她在哭。一袭血衣越向城墙,就一瞬的功夫,陈道生怀里的人就被带走了。
一处僻静的山林里矗立着一座十分大的庙宇,塔尖直出山林,从来没有人能找到这里。灿烂的霞光射不穿茂密的丛林,到处都是鸟啼声,却看不到一只鸟的踪影。张逍遥抱着徒弟的半具遗体瘫坐在蒲团上,一遍一遍地拂过她浮肿的脸庞。他日夜兼程带着人往这里赶,眼睛里满是血丝,心头奏着哀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的孩子就注定会死?他心如刀绞,此时恨透了这个烟火人间。
“师傅······我十一岁下山,去红尘历练已经有二十三载了,您不让我干扰红尘命数,说万事自有定夺,如今我都懂了!我年轻气盛,我现在懂了!我早就知道她会有今天这下场,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张逍遥抱着她声嘶力竭,他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可奈何。
他渐渐的没了哭声,而是像乡野村妇一样谩骂这时间的不公,骂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她都已经死了,还要把她挂在墙头凌辱!他娘的这还是人吗!他一路从城西杀到城东,看见的是一个乞丐抱着半具尸体,没有人能体会到他那时的痛苦。
抱着轻飘飘的人跑在路上的时候,眼泪也随着风落下,心想怎么今日这风总刺眼睛。可吱唔了半天嗓子早就被哽住了。他不得不承认,傅婼静已经死了。“师傅,我知道您在我下山之后就走了,但是弟子知道,您肯定听得见。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这次就算我求您了······助我的徒儿下辈子投在一个好人家。”
能生在和平年代,有双慈爱的父母,爱人常伴身旁,健康成长。
“她这辈子堪堪二十五年光阴,所得的不过一身伤痕,没过过多少好日子······”
他闭上眼睛,等着那一刻降临。果真,随着庙宇坍塌,师徒二人被一齐埋在地下。等到多年之后,尸骨才得以重见天日。
张逍遥,享年三十八岁。婴儿时被启光大师捡回寺中抚养长大,十一岁时下山历练。下山第二年偶遇傅婼静被罚跪在门外,心生怜悯,收下为徒。因承欢寺坍塌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