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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阿凝托我转告陛下。寝殿还给您,既然不愿意见她,她也不在御前惹人嫌了,自去西六所数墙砖去。”
卓雅绕着御案走来走去,暗暗着急。
见顾见辞不言语,又唠叨:“烧一趟香还闹出事故来了。陛下要跟人冷战到什么时候?”
顾见辞捏了捏额角:“拢共不到十二个时辰没见,朕哪里同她冷战了。”
卓雅从旁规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奴婢不相信阿凝真会有心害陛下。再者说人病还没好全呢,冷宫哪里能住人?你瞧这外头昏天暗地的。”
一阵风吹的砚台墨珠颤了颤。
顾见辞一掀眼,只见旧黄卷般的天际,成群燕子低低飞过。
过午果然大雨瓢泼。
西北角冷宫。管事的老嬷嬷、老太监从早到晚闷在房里打叶子戏赌钱,吃醉了酒酩酊大睡,任凭外头大门被风吹的乱响也无人理会。
直到一杯冷酒泼来——
卓雅寒脸发问:“可有人来过?”
一群人哪里接过驾,醉眼瞥见一抹金线夔龙纹衣袂,吓得爬地叩头舌头伸不利索。
摇头忙答:“这鬼地方野猫都不来讨食……”
情知这些人问也白问,顾见辞一眼都没多看值房。踩过坑坑洼洼的泥泞横穿天井,瞥见一间屋纸窗内一豆东倒西歪的火苗。
他阔步上前,推开年久失修的黄木门。
昏暗陋室里纤薄身影蜷在冷硬的床板上,像冻僵咽气的小动物,瞧得人心头发堵。
伸手摸到了一手滚烫,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恨。
混在一起他只觉得她可恶,恶贯满盈那么可恶。
谢君凝半梦半醒,感受自己身下依着的不是冷硬床板而是温暖的躯体,惺忪睁眼。
嗓子难受声音也黏黏糊糊:“风大雨大,含元殿已经腾出来了,陛下万金之躯来这废旧冷宫做什么。”
顾见辞用雪白狐裘将她整个罩住,压着恼火道:“你也知道这是废旧冷宫,不知死过多少痨病鬼,也敢来住!”
“我一个先朝旧妃,不住冷宫住哪里?”谢君凝蹙眉低喃,抬手推他。
及被扯回他胸膛怀抱,仍不肯正眼相看。
顾见辞不由分说将人抱上銮驾,行至汤泉宫传医熬药,盯着她把整碗喝完。才顾上自己一身被雨水打湿,着人伺候着沐浴更衣。
谢君凝喝了药又迷糊睡了过去。
顾见辞屏退宫人,伸手探得她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抬步要走。
谢君凝似有所感,从昏睡中惊醒抓住了他的手。
哑声道:“陛下能扶奴婢一把吗?奴婢想换件衣服。”
她一程虽被他裹在狐裘里严严实实没沾到一滴水,但吃了药发了一身汗难受得不行。
顾见辞知她苛洁,唤人送上睡衣。
借一只手扶她下床,冰块似的一动不动。
谢君凝撩指主动解下褙子,细声凑过去:“没力气了,还请陛下帮帮忙。”
温言软语如蜜糖、发肤体香似花海。
低眼便见她玉白脆弱颈子,如瀑长发全被拢至胸前,眸中一把磷火,明了又灭。
受用了她的示好,他大方伸手,耐心拆解。每一寸避免不了的触碰,都像是护一盏奄奄一息的灯,擦一张不可出声的琴。
紧绷、专注、肃穆——
谢君凝神游天外,掌心掐出汗,回过神粉缎睡衣已被穿戴整齐。
她懵住。
不太想怀疑自己的魅力,费解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顾见辞拉下晃在眼前的柔荑。
“行了,躺着吧。”
他往外才迈一步,背后飘来了一温软云朵。
柳枝般的胳膊打背后环住了他的腰,粉缎袖口里,纤纤指尖在他腰腹肌理一划。
“做什么?”他扯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拉了把圈椅坐下。
谢君凝无奈收起锋芒,就势跪在毡毯上,依依拽他袖子:“奴婢知错了。陛下是个有血有肉有人情味的好皇帝,都怪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解陛下麻木不仁残害手足,甘受陛下打罚。”
顾见辞轻哼一声,“听不清。”
谢君凝一顿,略直腰身待要复述,却被他大手掌住腰肢,扯坐进了圈椅里。
实在有些挤,她几乎半坐在他大腿上。
眼波柔转:“卓雅说陛下将废帝挪去王府圈禁了,都怪奴婢太不稳重,破坏了陛下精心准备的惊喜。”
顾见辞屈指绕住她一缕青丝不轻不重扯了下,叫她把下巴凑过来,只问:“见不到朕,你伤心了吗?”
距离太近,她眼中每一丝情绪,都能被他精准捕捉。
谢君凝眼睫一颤,又莫名回想起昨夜被她藏起来的那只枕头。缄默片刻,她徐徐点头。
顾见辞再问:“想朕今夜留下来吗?”
谢君凝:“想。”
话落地,人也离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推倒在了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