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给元嘉回答的机会,燕景祁径自从前者身边绕过,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春馆。
眼看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元嘉的脸色也终于冷了下来。胸中的怒火还在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残余的理智却已在迫使着她低头忍耐,又不断推着她去回想燕景祁今日的种种怪异之处。
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不管是对小喜儿,还是改了薛神妃的旧令,哪怕是在荷风园与三公主相争了一场,燕景祁到最后都不曾驳过她。只要有因,只要适度,她是强硬还是和善,燕景祁都表现得毫不在意……可为何今日有这样大的反应?
“……女君?”
盼春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发出一声稍带犹豫的询问,“祥顺还在院子里候着呢,女君可要召他进来?”
元嘉的脸色还有些难看,闻言眼睛微微一合,又迅速睁开,强行按捺下所有情绪,“……服侍太子的人,等在咱们院子里做甚?”
听见元嘉还算平稳的声音,盼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们守在外头,自然也看到了太子拂袖而去的样子,偏又没传出任何的争执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敢贸贸然进屋打扰……好在还有个祥顺做借口。
“申内官让人留下的,说他在澹怀堂一直做看守箱笼的活计,又说您替太子收拾行装的时候能用的上。”
盼春低声道。
元嘉搭在燕景祁外袍上的手一点点收紧,眼中满是狐疑。不对劲,以男人离开时的反应,留下祥顺绝不可能是他的授意,可她与申时安打的交道就更少了,便是与燕景祁身边的人有往来,也多是和兰华这个掌事女官。
“让他进来回话。”
盼春应了一声,不多时便领进个身材瘦长,穿褚色衣袍的小内侍。
“问女君安。”
祥顺躬身行礼,而后低眉垂眼地退回盼春身边,呼吸放得极轻,仿佛一尊静默的塑像般,只等着元嘉发话──想来进屋前便已被知会过了。
“……太子连日忙碌,想来身边的琐事也不少,倒累得你们也跟着里外一块儿跑了。”
再开口,元嘉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姿态,更似未有方才的不快之事般,确认矛头或始于燕景祁出入皇宫的那几日后,便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起来。
“奴才哪里敢称辛劳哪,”祥顺将腰弯得更低了些,“殿下才是为了疏勒的事情里外奔波,人也消瘦不少,奴才只瞧着都觉得心疼呢!”
燕景祁瘦了?
元嘉回忆着男人进屋时的模样,却无奈什么多余的印象也想不起来。分明是片刻钟前才见过的人,却已经变成她记忆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缕了。
祥顺自是不知,只继续道:“说来也是今上看重这次和谈,桩桩件件都要喊了人细问再细问。殿下每日穿行在前朝后宫,少不得有夜难归府的时候,有些用惯了的物件,便也会命奴才取了送进宫去。”
这便是解释为何他一个管箱笼的小内侍,会有机会跟在燕景祁的身边了。
只是,元嘉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处上,“太子尚且因和谈一事操劳消瘦了许多,陛下呢,陛下的龙体可无恙?”
祥顺不觉有异,只唉唉一叹,“虽有太医的汤药调理,可陛下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样的辛劳。好在有皇后殿下陪伴左右,又衣不解带地日日侍疾,如此才算是无大恙……奴才斗胆说一句,似陛下与皇后这般史书难有的帝后典范,实在乃我大周之福哪!”
元嘉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几丝讥讽,却仍是赞同了两句,又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如此辛劳,太子回来后竟也不曾歇息过吗?方才的时辰来长春馆,怕是连晚膳都没在宫里用?”
“殿下今日回的早,但也还有许多的事情呢。”祥顺老实答话,“方才先去了趟书房,还让奴才从架子上找了几本书呢。”
元嘉眸光微闪,“疏勒是我朝多年的忧患,如今得胜和谈,仍是有许多的事情要费心……想来太子让你找的,也都是些与他们有关的书卷策论吧?”
祥顺愁眉苦脸地想了会儿,“奴才哪分得清这些东西呀,只知道那架子上摆的都是些史书之类的,前朝的,本朝的都有,想来、或许是有关的吧?”
“原来如此……”
元嘉低声呢喃,有意克制的声量不曾惹来屏风外任一人的询问。
抬手覆上眼帘,元嘉好似倦累般合上了眼。她只怕再不遮掩着些,自己眼底的讥讽便彻底暴露无遗了。
她大概猜出来燕景祁忽然不快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