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看着元嘉并不为言语所刺的模样,眼中不忿愈浓,启唇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万春公主垂在桌下的手死死攥住了衣角,强行止住了。
一方既已偃旗息鼓,元嘉只需要顺驴下坡,便可体面地终了这桩事情……可为什么一定是她退让?
先是薛德妃,如今又出了一个三公主,她们怎么都觉得自己该被这位不幸早亡的前人“困”住呢?又总爱在大庭广众之下窥望态度。若不趁今日压一压这位三公主的威风,日后只怕还会有无数个“三公主”以此来“提点”她。
于是,元嘉缓缓抬起眼帘,从三公主手里捏着的酒盏一点点上移,直看到前者眼里掠过一丝惑然,方才不紧不慢道:“不过公主的这番话,也算是提醒本宫了……公主与先太子妃的感情如此之深,若是因为本宫嫁给了太子,便要公主将曾经对先太子妃的称呼给了本宫,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这样吧……不若像本宫称呼三公主一般,公主往后也就直接唤本宫太子妃吧。”元嘉说话声十足的温和,更显出一分意义不明的善解人意来,“本宫虽不曾见过先太子妃,可先太子妃早逝,本宫听了也是难过的……好在有三公主这样时刻惦记着先太子妃的人,本宫如今反觉着心里好受了些。”
满园之内,从三公主举杯面向元嘉时,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人,有想看笑话的,也有想借此窥探这位新妃脾性的,自然也有似季母一般,为元嘉担心的。头先看三公主说了一句,便被万春公主劝住了,还以为这事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哪曾想这位新妃反开始发难了……竟是个不容人的性子!
另一桌的柳安沅微微垂头,假意整理衣裙,却是为了遮掩面上快克制不住的笑意。三公主想借薛太子妃刺人,哪想到叫自个儿骑虎难下了。
事实上,与柳安沅猜想的一样,三公主眼下确实有些进退两难。
她当然不会喜欢元嘉这个新娶的太子妃──薛神妃还在世时,同出薛门的关系就在这里摆着,无须她们去想,燕景祁自然而然便与珠镜殿往来频繁。后来若不是……也不会由着与她们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季氏女雀屏中选!
三公主娇纵惯了,心里的不舒坦只会当场就发作出来──左右没人敢驳她的话,却不想错看了元嘉,又被前者的话架在了火上烤。
若不改口,便是有意要和太子府疏远,回去了更会被自家母亲责骂。可若改口,那不就证明她说了谎,她与薛神妃的情谊只是嘴上说说的吗!
三公主正六神无主之际,身边忽有声音响起──
“季嫂嫂,三妹妹素来嘴拙,您可千万别顺着她的话说。从前,薛嫂嫂刚嫁给太子哥哥时,三妹妹便老是表姊表姊的改不了口,好容易习惯叫嫂嫂了,薛嫂嫂便又离世了。”
原是万春公主。
“如今,您做了太子妃,便是我们的新嫂嫂,本就该改口的。三妹妹大大咧咧,嘴上也没着没落的,心里是一个意思,说出口的却又是另一个意思……您瞧她这脸色,您不让她称您为嫂嫂,可不是要把人给急坏了吗!”
元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万春公主倒比她想象中更擅于辞令,可这样的人竟也会在昌平伯面前委曲求全。
三公主见万春公主递了个台阶,总算松了口气,又顺着前者的话往下说。
“对对对,您是太子哥哥的妻子,便是我们的皇嫂!嫂嫂就不要公主公主的称呼我了……我在一众姊妹里行三,嫂嫂若是不嫌弃,往后便唤我三娘吧!”
顿了顿,尤嫌不够般继续,“我这人嘴笨,性子也拗,若习惯了称呼一人,再改口便要费好长的工夫。从前,宫里头有个伺候我的嬷嬷姓李,后来告老归乡,换了位刘嬷嬷,我却仍冲着她叫李嬷嬷,被母妃提了许多次才改掉……嫂嫂可不要生我的气!”
说的话虽还有不足,可匆忙之中能想出这样的借口,也是不错了。元嘉笑了笑,同样松了口,“有三娘这番话,我便可彻底安心了。往后二位若得空,也可常来太子府寻我。你们都是太子的妹妹,以后也便是我的妹妹。”
三公主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勉强又勉强,再听元嘉此言,也不过是略微扯了扯嘴角。倒是万春公主,笑得更真诚了些,“有季嫂嫂这句话,免不得我日后要常去叨扰了!”
元嘉浅浅颔首,不欲再在此事上纠缠,遂举起杯盏开口,“今日是三娘子的席面,又是借的你的地方,旁的咱们便不多说了,吃酒!”
万春公主跟着举杯,另只手垂在桌下,重新攥住三公主袖角,左右轻晃几下,面上却始终挂着笑,“光咱们喝有什么趣味,大家一同举杯!”
此前默不作声的众人这才似回过神般,热热闹闹的跟着举杯。三公主那些许的不情愿,也掩盖在众人之间的附和声中,微不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