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你一大早就赶过来,怕是连早饭都只囫囵了两口,”元嘉看着不见转小的雨势,“先去把衣裳换了,我让敛秋再给你拿些点心,等雨小些了再说吧。”
芳菲答应着,正要随拂冬而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去而复返的念夏领着进屋,当下讶道:“侍剑姊姊?欧阳将军这就到了么……可、不是说要与我家娘子一块儿过来的吗?”
侍剑,便是常年跟随在欧阳沁身边的女护卫,见一屋子的人瞧着她面露茫然之色,不自觉现出几分赧然,连忙抱拳行礼道:“见过太子妃殿下。”
侍剑显然比芳菲更加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湿,发丝紧紧贴住两颊,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
来不及问话,元嘉连忙把两人都赶去侧屋换下湿衣,又让人取来干净的布帕备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彼此才终于安稳落座。
“……原说好要一块儿过来的,但临时出了些岔子,沅娘子和我家将军怕是要明日才能过府了。”
侍剑一面擦拭着湿发,一面语焉不详。
元嘉下意识朝捧着点心盒的芳菲看去,却见前者同样不解,只好自己继续问道:“是临时出了其他事情?”
侍剑的视线有些飘忽,而后长叹了一口气,“沅娘子被靖安郡主扣下了,说是课业没做完前,别想出房门一步。”
“娘子不是说她都安排好了么……”
芳菲脱口而出,声量虽小,可此刻屋内一片寂静,倒叫在场众人听了个分明。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元嘉也跟着叹了口气,“你家娘子又把刺绣给藏起来了?”
芳菲见再隐瞒不过去,只好苦着脸点头,“您是知道的,娘子她最恼的就是刺绣,平日里更是能躲就躲。可谁知这次请来的师傅严厉非常,娘子每每完不成课业,便直接告到郡主那去了……若不是近来老夫人常寻郡主娘娘嘱事,娘子怕连捡懒都不能够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国公爷也是知道的,还一直帮着娘子在郡主和师傅面前圆场呢,谁知今日……”
芳菲的声音低了下去。
“所以,是被逮了个正着?”
侍剑无奈点头,“正是呢。本都要预备出门了,偏就那么刚好,撞上了郡主娘娘和那刺绣师傅。郡主娘娘顺口提了嘴课业的事情,又没有国公爷帮着打掩护,沅娘子几句话便说漏了馅。”
“所以又叫你多跑这一趟,也免得让我白等?”
元嘉哑然失笑。
“将军帮着说了许多的好话,这才得了郡主娘娘松口,又听沅娘子说已是遣了芳菲过来,便叫我快马跑这一趟,不想半道上竟下起雨来,反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侍剑接过敛秋递来的姜汤,又将手里的湿帕子递还回去,“将军这会儿被郡主留下来吃茶了,还请她一并守着沅娘子做活呢,说是今日至少要交出一件课业来,否则明日之事便不作数了。”
“这个傻阿沅,每回都这样被郡主娘娘训,怎就偏偏不长记性呢!”
元嘉无奈摇头,又唤盼春走近,附耳低言了两句,前者诶了一声便往内屋而去,不多时捧回一个小托盘,上面放了几方绣帕,和数个香囊。
“这帕子原是你家娘子从前躲懒,赖着我帮她绣的。那时绣了许多,大部分都被她拿去充数了,在我手里的就这几方了。你将它们带回去,再同她说,我这里再没有绣成这样的帕子了,让她好歹再练练,别每次都叫我绣个歪歪斜斜的给她。”
又指着香囊朝侍剑道:“还是跟往年一样,里面放的都是些薄荷之类的清凉物。快入暑了,今年你们和沁姊姊又大半时间都待在边郊大营,那地方也没个什么遮挡物,把它佩在身上,好歹解解暑气。”
“奴婢替我家娘子先谢过您了!”
芳菲喜笑颜开。
“您总是这般贴心,我家将军身上也不知有多少物件都是出自您手,便连我们几个,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侍剑亦是感谢。
“如此,你们便下去歇着吧,不必陪着我在这里干坐了。等这雨停了,再慢慢回去。”元嘉笑了笑,“想来那时,国公府也已风平浪静了……拂冬,领着你的两位姊姊去侧屋休息休息。”
拂冬诶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头,芳菲谢过后连忙跟上,侍剑本也随在后头,却在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朝着雨雾交织的某处看了又看,面上难得带了几分不确定。
“……怎么了?”
元嘉顺着侍剑的目光望去,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我隐约听到那处有人声……”
侍剑犹疑回头,“可不该阿,我方才一路过来,确定那地方是没有人的……且这样大的雨,谁又会特意过来呢?”
元嘉眼中多了两分深思──侍剑是跟着欧阳沁上过战场的,百步内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她。若她说自己听见了什么,那里便一定是有奇怪之处的……
想了想,干脆命徐妈妈和红玉两个过去查看,又叮嘱二人小心,不要打草惊了蛇。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长春馆行窥伺之事。
“不若还是我去──”
侍剑下意识上前,从军之人的谨慎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无妨,想来是哪处的耗子被这雨打坍了巢穴,急忙忙出来找路子的罢……你且安心去休息。”
元嘉面色如常,看向外处的视线却透着冷意。正逢早前引路的拂冬又折返回来寻人,侍剑一时无果,只好跟随离开。
“……是守角门的小宫女,偷摸开了条缝,正跟谁在说话呢!”
不多时,前去查看的两人也走了回来。徐妈妈倒还好些,红玉却带着明显的恼怒,愤愤道:“您慈悲善心,这样大的雨,特意叫她们这些值守在外院的都可以回屋歇着,不必候在廊下受冷风冷雨的侵袭。这妮子竟敢——”
徐妈妈阻了一下,又接口道:“按您的吩咐,未免惊了人,咱们也不敢走得太近。只那人打了伞,又有这场雨做遮挡,红玉娘子实在看不清长相,只能勉强辨认出那人穿的服制,当是哪个院子的嬷嬷。”
“……人还在那里吗?”
元嘉又问道,语调难辨喜怒。
“这会儿已不在了,奴婢瞧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像是……东北角。”
红玉回忆了下,有些不确定道。
闻言,元嘉微眯了眼,先仰头确认了雨势大小,见天际隐约泛白,便知这场雨快要下到头了,遂道:“雨停之后,不管是当值的还是休息的,让所有人都来长春馆候着。期间若有谁向你们打听……”
“奴婢自去拿话堵了她们的嘴!”
红玉利落道。
元嘉收回注视,又轻飘飘从红玉脸上掠过,浅浅一点头,算是允准了前者的话,只道:“那便去吧。”
而后,转身回了里屋。
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她今日偏要看看,这些人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