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郡主身份贵重,却也因多年无子而被柳老夫人所不喜,连带着柳安沅这个孙女,平日相处间也称不上热络。自然,柳安沅对这样一位祖母的感情也很冷淡。
可到底是长辈,有些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跟着柳安沅跨进院子,元嘉二人逐渐敛了笑容,进屋后先是依礼拜见,得到应答后方才抬首,站在柳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年轻女郎旋即撞入眼帘——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个清冷灼然,恍若谪仙,一个笑靥如花,观之可亲。
也不知姓甚名谁,眉宇间倒与柳安沅有些相似,却还是从没在上京见过的生面孔。
元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仍是闭口不言。
两个年轻女郎始终停在柳老夫人身后,见元嘉二人直起身子,脚下虽没有动作,却也浅浅行了个万福,算是见礼。
“昨日便交代了你母亲,让她今日领着两个小辈去人前走动熟悉。她倒好,假托事忙不过来也就罢了,竟让你来打发我……还带着外人!”
柳老夫人自然是认识元嘉和欧阳沁的,这会儿也没有半点顾及的意思,冷哼一声便当着两人的面发作了出来。
元嘉忍不住拧起了眉,这话说得可忒不好听。欧阳沁则是拦住想要反驳的柳安沅,毫不客气道:“老夫人,我等今日是为贺三娘子及笄而来,拿了帖子受了邀,专程到此。老夫人既为主家,还该以礼相待才是。动辄胡言,随意置喙,也是咱们与安沅相熟,不会真以为老夫人对郡主娘娘不满,可若叫那起子不知情的外人听了,怕是会说老夫人深怨这场与皇室的姻缘呢!”
此话一出,柳老夫人的脸色顿时生变,连带着身后的两个女郎,也下意识避开了欧阳沁审视的目光。
场面一时凝滞。
元嘉等了一会,才慢慢道:“欧阳将军行伍出身,又多在前朝走动,说话难免直了些,却也是一片真心,老夫人勿要怪罪。”
看似在打圆场,实际为点明欧阳沁武官的身份,一并提醒柳老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母亲要帮着叔母操办堂姊的及笄宴,实在脱不开身,我这才帮着分担一二。如今人也见了,还要赶着去向堂姊送礼,便不打扰祖母休息了,这就离开……母亲早交代好了,一会儿自有人过来引两位表妹去席上相见。”
看着自家祖母有些难看的脸色,柳安沅心中郁气一扫而空,人也高兴了不少。敷衍般的一屈膝,拉着元嘉与欧阳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想连院子都还没出,便被人从身后追了上来。
“表姊!”
大约是跑得急了些,来人有些气喘,却还是扬着声音喊道。
众目睽睽之下,柳安沅也不好真的充耳不闻,只气恼地跺了几下脚,停下来勉强道:“妹妹们还有事情?”
出来的是那位一直带笑的。
如今也仍是带笑模样,脸上却更添三分慌张,两只手往前伸着,似乎想把住柳安沅的手腕。
“……表姊,表姊不要生气!”
唯恐自己会被打断般,那人急急道:“我与阿姊初至上京,人生地不熟的,这才劳外祖母惦挂,又烦劳舅母诸多看顾。舅母与表姊事事尽心,妹妹们都是知道的,绝无有任何倚势自大的心思……表姊!”
说完,不等柳安沅反应,又朝着元嘉二人浅浅一福身,口中道:“方才匆忙,还未来得及自通名姓……妹妹姓万,闺名珍玉,里面是我的姊姊,名唤宝珠,问两位姊姊好!”
元嘉与欧阳沁亦是福身,算是回礼。
“妹妹误会了,实在是今日事多,母亲她怕招待不周冷落了客人,更担心忙碌之下怠慢了你们,这才特意另交代了人,让她们稍晚时候带着妹妹们过去,并无旁的意思。”
柳安沅这话说的极为顺畅,像是早打好了腹稿一般无有停顿。
万珍玉看着却有些失望。她咬着下唇,余光瞥见正默然站立的两人,眼睛顿时一亮,又迫不及待道:“不知两位姊姊姓甚名谁,日后若有机会,也好叫妹妹们上门拜见!”
“……季元嘉。”
“欧阳沁。”
万珍玉一听,笑意立时更大了些:“原是季家阿姊与欧阳家姊姊……难怪表姊会时常挂在嘴边呢,两位姊姊竟都是这般标致的人物!”
若说是客套,奉承的也未免太直接了……若说是套近乎,彼此间又都是第一次见面,哪里需要这样恭维?
欧阳沁淡淡一笑:“万娘子客气了,不过是因我三人相识多年,这才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罢了……实在当不得万娘子这样的夸赞。”
语带三分疏离,倒叫万珍玉脸上的笑僵了几分,犹自不死心道:“姊姊们莫要谦虚。姊姊们与表姊交情深厚不假,可妹妹说的也都是句句属实呢。两位姊姊皆国色之姿,妹妹见了也不免自惭形秽呢!”
这话便有些过了。
元嘉本来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到底念着是柳安沅的表亲,还是劝了一句:“万娘子是个实心人,可皇城脚下,说话也得注意些分寸,国色二字,又岂是能随便说出口的?”
其实根本不必元嘉提醒,万珍玉自己说完便知道错了话,不自觉捂住了嘴,脸上再不见笑意。
“我们还赶着去给堂姊送礼,再不好耽搁了,”柳安沅出言打断,“珍玉,你还是先回祖母身边罢,她老人家如今可是一刻也离不得你们呢。”
万珍玉一时语堵,上下唇几度翕张,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最终只能挫败地看着三人离去,自己则不甘不愿地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