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片区羁押的鬼魂,并不似外围那么暴躁,更多显得阴沉,总是沉默着,各有各的思索。
缩在监室墙角的马缨丹,呆呆地看向屋顶一角出神,她的鬼魂薄薄的、轻轻的,像是一缕细细的烟,在监室冰冷又不容直视的冷光灯下,像要被烤尽了。
来阴间这么久了,马缨丹的判决明明早就定了,书面报告却始终没有下来,所以地狱的刑罚也一直没能执行。
生平……呃也不能这么说……反正自从马缨丹有意识以来,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闲,哪怕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后,也没有这样无所事事过。
外面巡逻的阴差来来往往,对她所处的这间监室的管控格外严格,应当是怕马缨丹她越狱?
地府还是多虑了,马缨丹对逃跑并没有什么执念。
不过,马缨丹不想逃跑,既不是因为知错甘愿受罚,也不是因为权衡过逃跑的难度,知道自己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而是因为,她再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是的,她不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马缨丹已经死了,她在阳间辛苦得来并守下的商业版图,也有另一个“马缨丹”继续管理,她的使命好像已经完成了。
这是她第一次有什么都不需要做的时候,不需要学习,不需要工作,也不需要非常完美地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前进。
什么事都不需要做或许很轻松,但是马缨丹并不喜欢这样,她喜欢的是,为自己设定一个又一个在世俗眼光中看似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地达成它。
面对即将到来的10亿年刑期,马缨丹头一回有些茫然,居然不知道,该为自己定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在地狱积极改造,争取减刑,然后早日投胎?
不,不该如此。
马缨丹其实并没有那么期待来生,服刑后的投胎,对她来讲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在她活着的时候,那些该经历的折磨,该享受的生活,她都一一体会过了。
也因为马缨丹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在前面吊着,魂魄上的怨气、执念都一概消散,故而叫马缨丹的魂魄显得更加单薄孱弱。
马缨丹知道,她隔壁监室的那只鬼,就是靠着报仇的信念,凝结了浓郁的阴气,她现在这样,虽然不至于直接魂飞魄散,但也离灰飞烟灭不远了。
但她究竟还能做些什么?马缨丹并不太想去报复贾游,尽管对方在“意识转移”的事情上欺骗了她,可结果并不差,甚至,连她放不下的产业,都有另一个与她全然相同的“马缨丹”接手。
马缨丹突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但要马缨丹真的灰飞烟灭吗?更不可能了。马缨丹自认所作所为都是应该的,并不认为错在哪里,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灵魂呢,她只是暂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点什么而已。
正出神着,马缨丹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等等——
脚步声?
这里是阴间,各位阴差甚至都没有脚,怎么会有脚步声?
马缨丹心中那死寂许久的湖泊,似乎再次泛起了波澜。
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马缨丹看到一群各式各样的鬼魂。
至于脚步声,大概是那群鬼中唯二长腿的猫狗发出的。
在那嬉戏的猫狗之后,是一行五只女鬼,其中一半都叫马缨丹觉得面熟。
走在最前面引路的那个小矮子,马缨丹知道,她是罚恶司最凶狠的阴差齐嘉宜,虽然长得一副孩子模样,但就她到拘留所的短短时日间,已经对不少恶鬼动过手了。
齐嘉宜身后跟的两只女鬼,马缨丹并不认识,但她能看出,那俩鬼约摸二十来岁,举止随意,并不是她们地府官方的阴差,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来到此处。
再后面一点,那只跟在她们身后那个漂亮女鬼,马缨丹记得,好像是叫柴凌云,对方生前的传媒公司在业内名气不小,双方合作了几次,既有马氏集团的企业宣传片,也有马氏旗下的产品广告,合作非常愉快,市场反馈不错,性价比也极高。
至于最后那只女鬼,法律学者邵夷姤,马缨丹生前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但自己夺回妈妈的产业,也有邵夷姤一份功劳,毕竟生活在她改变的社会中,就算受过邵夷姤的恩惠,所以并不陌生。
这么一队奇怪的组合,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罚恶司拘留所。
难道地府也需要拍广告?
阴间能宣传些什么,宣传文旅吗?就算拍了,又能播给谁看,阳间那些人可用不着她们宣传,死期一到,该下来都会下来的,何必她们多此一举。
马缨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了,放肆笑了起来。
但是,在罚恶司拘留所,出现这样爽朗地笑声,总归是很奇怪的,难免吸引了监室走廊上那群鬼的注意力。
“笑得怪瘆鬼的。”杨希夷搓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向齐嘉宜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