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天,令狐冲和岳灵珊吃过了早饭,便去山上练剑。岳灵珊见令狐冲穿得略薄,却不畏寒冷,羡慕道:“大师哥,爹爹传授你的紫霞功,真不愧是本门最高的心法,你才练了半年多,内力就大有增长。”
令狐冲道:“我也觉得内力增长很快,不过师父说,这门心法入门虽快,却只是一时,之后增长便缓慢下来。他特意叮嘱我,不可因起初的内力大涨而自满,也不必为之后内力增长迟缓而气馁。”他想到师父将紫霞功传给自己,便等于是指定自己为下一任掌门,又暗示过他和岳灵珊的婚事,心中十分欢喜,只盼着这一世自己同小师妹便如师父师娘那般。只是小师妹年纪尚幼,天真烂漫,似乎从未想过这些。令狐冲既希望她早些开窍,又担心她开窍却喜欢上了别人——若真是那样,他也只能作为大师哥默默旁观。他从未忤逆过她的心意,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惹她伤心难过。
岳灵珊见他说了紫霞功后便默然不语,以为他为日后内力增长缓慢而担忧,便故意打趣道:“可巧你在冬日来临前内力涨了不少,看来我得告诉妈,今年不必给你做棉衣了。”
令狐冲望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暗暗笑话自己,素日里自命洒脱,如今却为了未来不可预知的事情而担忧。他哈哈一笑,道:“没有我也不怕,你忘了去年冬天我在思过崖时,师娘让你带上来一件棉衣?”
岳灵珊道:“那过年时,众人都穿新衣,只有你这位大师哥穿旧衣,岂不可怜兮兮的?”
令狐冲笑道:“若师父看我冷得可怜,说不定就多给我几坛好酒,劝我多喝些祛寒。”
岳灵珊道:“你最爱美酒,爹管束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劝饮。”
二人说笑着到了平日里练剑的地方。待到下午,二人正在对招,忽然一只雪白的鸽子飞来,绕着两人打转,还咕咕地叫着。二人忙收了剑,免得剑气伤了这胆大的鸟儿。鸽子飞到令狐冲肩膀上,令狐冲见它脚上系了小小一只竹筒,便摘下来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卷,与岳灵珊共阅。飞鸽传书的内容写得含蓄,只说让他们月底前去杭州西湖边的明月客栈住下等着,落款一个“向”字。若是不相干的人看到了信,也不会联想到魔教右使上去。
那送信的鸽子自觉完成任务,趾高气扬,一个劲地啄令狐冲地手指,让他给些吃的。岳灵珊看它胖乎乎的好玩,笑着伸手摸摸,道:“这鸟儿倒聪明,也不知怎么训练出来的,竟能找到我们,不会送错人。”那鸽子一点也不怕人,随便人摸毛,只一心一意地要吃的。
令狐冲被鸽子不轻不重地戳了几下,无奈道:“看来今日不给它吃的,它绝不会走了。小师妹,要不我们下山去厨房给它找点米吃。”
岳灵珊道:“冬日天黑得早,我们下山一去一返,就没多少时间练剑了。唔,不知道它吃不吃糖。”说着从荷包里找出一枚松子糖,敲碎了放在手心递过去。那鸽子低下头试着啄了啄,然后很满意地一粒粒吃了,这才拍拍翅膀飞走。
令狐冲道:“真是只馋鸟,这么爱吃糖。”
岳灵珊道:“啊,我帮你解围,你反倒笑人家嘴馋,我三天不睬你。”
令狐冲意识到这话把随身带着糖的岳灵珊也捎带上了,失笑道:“我哪里敢。多亏小师妹随身带了些吃的,不然它一定缠着我们,今日的练剑就耽误了。”
岳灵珊一本正经道:“大师哥所言极是。”
二人从福建回华山后,令狐冲身为大师哥常要教导师弟师妹们,又要练紫霞功,虽然每日也都和岳灵珊一起练剑,但时间都不长。这一日难得能从早到晚都在一起练剑,自然加倍珍惜,一直练到傍晚才下山吃饭。因是立冬,厨下特意包了饺子,华山派众人坐在一处热闹地吃了饭。
饭后,令狐冲和岳灵珊去岳不群夫妇的住处,将白日收到传书的事情说了,又将纸条呈给他们看。岳不群道:“天气越来越冷,若是下雪只怕你们行路不易。这样罢,你们明日便出发,路上多加小心,若是遇到熟人,便说是我派你们出门历练,千万不要泄露实情。”他想了一想,觉得向问天费这些力气总不至于是要害他们,大概是有什么厉害对手要暗地里对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故而他多叮嘱了几句,要他们不可逞匹夫之勇,行动前多想想,免得被人利用。
岳不群看岳灵珊和令狐冲听得懵懂,不由又板起脸说教了一番,道:“不要看别人有几分血性义气,就觉得对方是好人。魔教与我正道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不知多少人遭了他们的毒手,连无辜百姓都不能幸免。自五岳剑派结盟后,魔教又想方设法地挑拨离间,他们财力雄厚,往往以财帛美色武功投人所好,诡计层出不穷。魔教弟子彼此之间或许也有兄弟情义,但决不可因此便断定他们是好人,还是要看大义上是否有亏。若是一个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他与狐朋狗友之间的所谓义气,绝不是什么肝胆义烈,而是狼狈为奸。我知道你们年纪轻,容易被人打动,看向问天守诺救了恒山派的人,就觉得他言而有信。但正邪之分,并非单独看一人是否有某个优点,而是他一生如何行事,是行侠仗义,还是残害他人。”
岳灵珊和令狐冲听了,心中一惊,觉得往日里恐怕真的有些想偏了,若是不端正态度,只怕以后心中便会模糊正邪之分,甚至同流合污。他们自幼便听说过魔教中人的凶残手段,江西于老拳师全家被灭门,连三岁幼子都被钉在树上痛苦而死;济南府龙凤刀掌门人赵登魁的儿子大喜之日,魔教将新婚夫妇的首级割下说是贺礼;汉阳郝老英雄做七十大寿时,寿堂被埋了炸药,死伤者无数;嵩山派的孙师叔被魔教中人砍断四肢,挖出双眼。魔教中人做事肆无忌惮,从不顾忌他人,手段又狠辣,非得让人受尽折磨才肯罢休。这样的人,就算待人礼数周全,讲些义气,也绝不能算是好人,而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头。
令狐冲道:“师父,弟子明白了。是弟子以前想得狭隘了。这次事情结束,我们再也不和他来往。若是之后再见了,便是敌人,自然是拔剑便杀,绝不迟疑。”
岳灵珊也道:“爹爹放心,我们绝不会被向问天迷惑的。这次也是被他逼迫才勉强答应的,并不是我们的本意。”
岳不群瞪她一眼道:“你们俩惹上这个麻烦,还大言不惭说让我放心?若是叫嵩山派知道你们与魔教中人来往,只怕我也护不住你们。”
令狐冲忙道:“师父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护好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