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尘走上来拉住她的手腕,忍不住道:“到底丢了什么,你说出来,我再给你买一个。”
温漾闭了一下眼,复而睁开,轻声道:“放开。”
“温漾,你……”
话还没说完。
忽地,温漾毫无征兆地推开他,用一种近乎漠视的目光看着他。
郁尘一怔,仿佛失了声。
她的力道很轻,然而那道目光却像利刃般刮在皮肉上,留下刺痛的痕迹。
这两年来。
无论他如何纠缠,她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温漾只一瞬就收回视线,转过身继续找了起来。
她一步步固执地朝前走去。
夏日太阳渐渐变换,影子被拖得越来越长,跑道似乎也变了样,四周疯狂生长起半人高的草,蚊虫从四面八方扑来,叮咬她的四肢,每一步踩下去都如同踩入泥泞里,浮沉争先恐后地包裹她,将她拖入了过去的梦魇里。
所有声音似雪花纷飞涌来。
“说话。”
“现在让你说话了,说,放哪儿了?”
“你有资格说不吗?啊?”
“你妈欠下这么多钱还没还,你配拿吗?”
“你根本就不配拥有任何东西,温漾,这是你欠我的。”
“要死就死外面别回来,免得还要我们担责任,衣服弄这么脏,觉得不用自己洗是吧?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温漾,我们欠你的啊?”
……
时移世易。
两个不同的时空在某一刻仿佛重叠。
而温漾一如当年固执。
也如当年一样徒劳。
所谓的改变,只得到一个失败的、意料之中的、与从前如出一辙的结果。
再来一次。
还是一样。
温漾睁着眼,望向远处西斜的暖阳,半边天空被浸染成橘红,彩霞满天。
整个操场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其实并没什么变化。
她低着头,沉默地回到教室,背上书包,慢慢往校园外走去。
“喂,你是……哎?”
保安认出人来,转头看了一眼挂表,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疑惑道:“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再晚点都要闭校了。”
温漾恍若未闻,径直穿过门口。
早已过了放学的时间,校门外没有拥挤的学生和家长,公路边也没有一长排等待接学生的私家车。
温漾有些空茫地望着面前的人行道。
有一瞬间。
她忽然在想,像她这样的麻烦,应该谁也不想接手吧。
“阿漾?”
一道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她的眼眸轻轻一动,看见哥哥看过来的目光。
紧接着,他打开车门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放学?”
他低声问了句,而后接过她的书包。
温漾仿佛走神了一般,没有回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像是橱窗里毫无生气的洋娃娃。
许珩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似是想问什么,但又咽了回去,先将书包放进后座。
而后他合上车门,转向温漾,道:“先上车,快六点半了,我们阿漾肯定饿了吧?我看你一直没出来,怕你老师在没给你打电话,我买了些吃的在车上,你先垫垫,等回家……”
话音忽地戛然而止。
他低垂下来的目光猛然顿住,浅棕色瞳孔骤然一缩。
温漾一瞬不错地看着他。
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在雪白的面容留下一道泪痕。
她乌眸噙满了氤氲水汽,眼睫被浸湿,似鸦羽般,长而深黑。
眼尾染了一点淡红,似满天彩霞的倒影。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好似静止了般。
许珩慢慢抬起手,指节轻轻拂去她无声落下的眼泪,嗓音不知怎么,有些暗哑,“怎么哭了?”
温漾没有说话。
四周是寂静而空旷的街道,只剩下人潮退去后的冷清,以及夏风吹过时带起的一阵阵簌簌声。
许珩低下头,闭了一下眼,终于将人用力按入怀里。
似叹息般无奈道:“你这样哭,哥哥的心也快碎了。”
温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那些积攒的无处宣泄的情绪,好像忽然有了突破口。
而后,有温热的触感落在身后。
哥哥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下又一下。
带着安抚的意味。
而那些出了笼的情绪,也随着这个动作,如河水般汹涌而出。
她极尽用力地将哽咽都咽下,克制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因为隐忍而轻轻颤抖着。
似是察觉到,许珩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将她抱得更紧,“没事了,我在这,阿漾。”
“不怕了,嗯?”
他低着声音,轻轻哄着。
而那些决堤的情绪也像是因此,更加难以忍耐。
渐渐。
被极力压制的啜泣还是寻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泄了出来。
她咬着唇,因为过于用力,很快有血腥洇出。
声音因为哭腔而变得破碎,却仍带着近乎压垮她的歉疚,“对、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什么?”
许珩垂下眼,注意到她唇上的猩红,一愣,忙伸手卡进她的唇齿,“阿漾你在做什么?别咬!快松开!”
“对……对不起……”
终于。
她泣不成声,为自己的哭声而道歉,“我控制……不住……”
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