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家将这才对褚照道:“自然是关在牢里。”
话语说不上客气,但也算不上盛气凌人。
“证据未出,你们应当不会对他们用刑?”褚照的神情喜怒不辨。
那家将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褚县令知道的。为了证据,用刑才是正常。哪有没有证据,就放任不管的道理?”
他道:“就单说麦麸与粮食的轻重。两筐麦麸的量,难道他们在挑夏收时会一无所觉?可见他们就是从犯。不过我们大人也的确没有想到,褚县令竟然会为了那么几筐税粮,就犯下如此大罪。”
“是啊,本县也没有想到,有奸邪小人竟然敢在夏收上动手脚,以此来污蔑本县。”褚照冷笑。
他凉凉抬了一下眼皮:“本县若是贪财,何须将日进斗金的糖厂,一分不要送给国库?若是贪财,又何必舍大道而选小道,不盯着下金蛋的母鸡,要盯着那区区几筐一两金子也换不来的夏收?甚至为了那点子东西,不惜给人留下把柄,走上贪污枉法的道路?”
将糖厂比作下金蛋的母鸡没错……
不过,就像大人说的,谁知道你褚照是自愿一分不要送给国库,还是“被自愿”一分不要送给国库?
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知道褚县令一定会拿双手奉上给国库的糖厂彰显他的高风亮节,殊不知以那作为他绝不会贪污税粮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
为首家将冷笑道:“这些话,褚县令还是留给大人听吧。说到底,我们几个做下属的也是奉命办事。还请褚县令不要为难我等,乖乖与我们上路。”
褚照挑眉:“这是打定主意,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要将本县押解到州城了?”
押解这个词极严重,一般只有囚犯或者战俘,才能用上这个词。褚照还未被定罪,身上依然是官身。哪怕是朝廷问罪,在没有确定罪名之前,也是给一个规定期限,然后允他慢慢回京,再为自己辩解的。大没有“押解”一词的道理。
为首的家将能作为“首”,自然深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可不敢给自家大人惹上这样的大麻烦。
他一边暗恨眼前这个把文字玩出花来的官,一边立即否认:“褚县令这么说可是辜负我们大人的一番好意了。夏收出错,主持夏收的褚县令,理当要到州城向大人谢罪。我等也只是奉大人之命,来领送大人到州城而已。”
从一开始的兴师问罪,一副立刻要让他认罪并将把打入大牢的架势,到现在的领送入城,尽管面下暗恨却不得不撑出虚伪笑容,变化不可谓不大。
褚照不置可否,只是招手,让户房记夏收的小吏上来。
“大人 。”
“将记夏收的册子带上。同本县到州城,看看咱们庆泽县的人有没有在那里受委屈。”褚照吩咐。
户房小吏早就听说了这件事,他怀里揣的就是夏收册子。原以为大人是要自证,所以着急忙慌扯了一早准备好的册子就到堂上来,结果大人居然要像个犯人一样,被那四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家将带去州城。
他一急,就忍不住眼睛红:“大人!小的当时记的千真万确!那夏收万万不可能出错的!”
褚照道:“知道你不可能记错。那册子上的数目既然为真,就不可能是假。这一点,让任何一个懂账的人来看都明白。本县不过是怕你留在县衙,被小人所害罢了。”
户房小吏顾不得礼仪尊卑,一个瞪眼:“还有人要威胁小的吗?”
“或许?毕竟总有一些奸邪,会为了污蔑本县,不择手段。只是从你手中将册子夺走还好。本县怕只怕你为了维护本县清名,死护着那册子,贼人便恼羞成怒一刀将你头砍了。到了那时候,本县要怎么跟你的父母妻儿交代呢?”褚照叹息着,面露不忍。
户房小吏想到那一幕,也一抖,立即道:“小的绝不愿意做令大人为难的事。小的愿意随大人入州城。”
褚照不顾四个家将难看的脸色,将户房小吏扶起:“庆泽县上上下下,皆知本县为国为民绝非虚妄。你也不要觉得州城便是龙潭虎穴。本县相信,彭知州一定会还本县一个清白。”
户房小吏半点没被安慰到,他很绝望。
那天他看的十分清楚,每个筐明明都是粮食,用秤称了也都是一样的重量,怎么可能出现麦麸换粮的情况?肯定是上面的人看不惯他们的县令……原以为他们已经足够小心,没成想,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上面的人都敢用麦麸换粮这样的事来污蔑他们大人了,他怀里记录夏收的册子,真的会有用吗?
大人不能出事……
绝对不能……
户房小吏暗暗咬牙。若是上面的人,一定要将大人屈打成招,他就,他就站出来说那粮食是自己贪下的!
那么好的大人怎么能死在官场倾轧里……怎么能?
另一边,并不知自己下属有那样的心理活动的褚照,对崔师爷道:“本县不在之时,你可代行县令的一半职责,着蒋典史辅助你。”
崔师爷鞠躬,再抬头时,双目含泪:“大人保重。”
褚照拍了拍他的肩:“本县问心无愧。谈何保不保重?”
崔鹤的鼻子一酸,差点眼泪就滚下来。
四个家将看这一幕看的怪怪的,其中一个悄悄对为首的说:“王头,他们看着……不像是演的啊……”
王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可这件事,不是他们以麦麸换粮,还能有谁?”
那个家将想想也是,当时庆泽县的送夏收的队伍到达青州城时,那可是即点即收。不是庆泽县私自换粮,难不成还是他们大人换的?这不是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