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之回过神来,冷冷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黎皎皎:“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听到我离开雪川宗,你也不以为意。如果那时我走火入魔身亡,你也不会多伤心,只会觉得我罪有应得。是不是?”
是,陆显之当时确实是那样想,他分明记得黎皎皎送给自己那枚钗,可也不置可否,任由手下仙仆毁去?
可那又如何?那时不过是因为何昭娆挑唆,自己被何昭娆误导,所以才会如此。
“陆师兄,你不过是天生喜欢控制别人,而且喜欢用感情控制别人罢了。当我一无所有,声名狼藉,你也就对我兴致缺缺,毫不在意。只有当我好好活着,又不肯听话时,你才对我牵肠挂肚。你还会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我,皆是为我着想。”
“你会真心实意觉得,你是在对我好。”
陆显之面色如冰:“胡言乱语。”
但当真是胡言乱语吗?
恍惚间,我是为你好这几个字似极之耳熟。
他的父亲陆铭之是极古板的修士,待自己骨血也是极之严苛。
幼时陆显之动辄得咎,时常被训诫处罚,后背更是被抽得鲜血淋漓。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到了极严苛约束。
但父亲是爱他的,他不过是对孩子寄望太深,想要长子比旁人都优秀自律,所以给了远远高于常人的要求。
陆显之也不是说没有丝毫怨怼。
可那年猎妖,父亲替自己挡下了致命一击,为救自己而死,于是陆显之终于理解了属于男人隐忍且严苛的情意。
父亲是爱着自己的,教孩子苛刻些,也没什么不对。
被教导的孩子如果知晓感恩,便该体谅顺从,绝不能辜负这样的好意。
鞭笞辱骂,挑剔管束,这些都是身为长辈爱惜自己方式。男人有时不懂得说话,但却是真心爱惜。
正是因为他爱重黎皎皎,所以方才那般待她。
可他对黎皎皎寄以厚望,黎皎皎却总是阳奉阴违,总是有那么多自己的主意。
陆显之厉声说道:“是因为你不肯依顺,所以才闹成这样。”
他本来低声细气,恳求黎皎皎归来,可如今言语却冷肃起来。
黎皎皎瞧着他,也没生气:“陆师兄,你还是那样儿。”
陆显之容色渐冷,终究没有说下去。
他不想说,黎皎皎也无心与他争辩。
黎皎皎松了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
有时候,有些人不是因为爱你才对你多加管束,而是想要对你施加管束,才会表现得非常爱你。
当她撤去屏障,与陆显之错身而过时,陆显之眼尖,似窥见黎皎皎额心一道光华闪过。
纵有额饰所掩,他也察觉黎皎皎额头有一片劫花所消融。
那就是黎皎皎想通了一件事情。
她想通了什么呢?是觉得自己对她那些管束不值一提?
陆显之也甚为羞怒。
有那么一瞬间,陆显之会滑过一丝念头,难道自己行事当真有什么错处?
那些念头刚刚浮起,随即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羞恼。
就像那天,黎皎皎与身边朋友饮酒,又在身上沾染了些俗香。陆显之面色阴沉如水,心底却泛起了浓浓的恼恨。
他口里虽未呵斥,心里却是在骂,果然是轻佻浮贱!
若换做陆殊雪,陆显之已经冷冷言语骂了上去。
但他却对黎皎皎忍耐下来。
雪下得大,黎皎皎亦与之背道而驰,并未回头。
陆显之手掌攥得极紧,掌心也不□□淌一抹锐疼。
这时节,一名女修却小心翼翼过来,不觉轻轻说道:“黎仙师,李师兄在神山之境陨落。濒死之前,托我转赠一物。”
她化出鲛珠,送至黎皎皎手心。
黎皎皎虽早有不吉之感,心头却不免浮起了几分凉意。她想着陆显之态度改变,必然发生了什么。恍惚间回过神来,黎皎皎问及眼前女修姓名,对方亦是摇摇头,只说顺手之劳,不必言谢,更没道出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