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薛欣、常言笑、谢流霜、沐雪尘死在了小叶村后，自己就再不会有朋友，也不会再有温暖的感动。

花无常开日，人无少年时。

她觉得纯粹感动的友情应该是少年时才会有的奢侈，而自己经历了很多，心里就会变得跟从前不一样。

可现在，方惜月让她有了一种以为已经丢失的温暖感觉。

黎皎皎忍不住笑了笑，经历变故之后，她第一次展颜微笑。

方惜月继续说道：“下定决心让方氏依附灵叶府是知晓这件事之前决定，所以下这个决定时，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我真的相信师尊一定能做出非凡的事情，会有了不起的成就。”

“当我知晓我身负凤凰之力后，我真的，很感动。”

“师尊故意隐瞒，是想我纵然回到雪川宗，也不必心存愧疚。是想陆灵主做这个赏识提拔之人，使我能安然无忧。师尊特意让我去见父母，便是为了让陆灵主有笼络我的机会——”

方惜月蓦然鼻头发酸：“师尊，我很庆幸，我能拜你为师。”

黎皎皎默了默，蓦然说道：“你为什么不怀疑，我隐瞒不言，也许是心存恶意，又或者想要你安顺留在灵叶府。”

而且她还满身戾气，如此决绝，有心复仇。

方惜月倒是一愕：“我为什么会这样想？若要认真寻个理由，人心难测，哪怕是陆显之也笃定了我会欢喜回去雪川宗，师尊若想留下我，怎会让我这般有机可趁？雪川宗控制人的手段很多，签契为仆也很常见。师尊若有心利用，有的是手段。”

“要好好栽培一个人，才会聆听她的倾述，替她解开心结，希望她跟亲人消除芥蒂，一心一意提升她的修为。可若要利用一个人，那就简单多了，自然希望这个人六亲断绝，全无自己人格，只知依赖主人。”

“惜月并不傻，我心中清楚，师尊究竟是如何待我的。”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黎皎皎，旁人会说黎皎皎骄纵自私，可她却知晓黎皎皎是如何待自己。

不是什么御下之术，笼络手段，套路算计。

黎皎皎想，是呀，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脑海里浮起一张尖酸面容，对方五官是英俊的，却总是带着愤愤不平之气。

那个人便是姜鸣。

一开始姜鸣是忠心耿耿的恭顺，可到了玄天境，彼此之间什么都变了。

黎皎皎的一举一动，姜鸣都会带着几分恶意揣测，最后化作一种刻薄的悻悻委屈。

玄天境蓄仆成风，黎皎皎改变不了，可是她可以拒绝。燕不屈和陆显之都劝她将姜鸣收为仆人，以显其忠心，黎皎皎也从来没答应过。不过她无论做什么，姜鸣都会往坏处想。

姜鸣会觉得正因为有黎皎皎，他才会受这样的屈辱，一切都是黎皎皎的错。

到底是生平第一个朋友，黎皎皎也曾费了许多心思，甚至在姜鸣毁去神女像以前，她也还对姜鸣抱有几分幻想。

不过到了最后，一切皆不能挽回。自己对姜鸣种下心魔，甚至方才姜鸣被何昭娆那般玩弄，黎皎皎也只是冷眼旁观。

她是已不在乎姜鸣了，可有些东西还是留下痕迹。直到此刻方惜月问她，师尊为何这样想？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跟姜鸣一样会往阴暗不堪地方去想。

这时候姜鸣也想到了黎皎皎，可是他却是在后悔。

一旦确定何昭娆注定是仙长女人，自己再无半点机会，姜鸣悔意便涌了上来。

那些被冲昏头的热情退下去，姜鸣终究是个现实的人。美人已经不可得，而自己却为了何昭娆得罪黎皎皎，乃至于被黎皎皎种下心魔。

付出了这么大代价，却终究是一场空，方才他甚至连杀了何昭娆的心都有了。

如今自己修为大损，偏偏月剑台考核十分严格，每隔两月皆要考核修为一次。一次警告，第二次便逐出月剑台。

身为雪川宗最强剑修聚集地，月剑台也并不是个混吃等死的地方。

姜鸣心尖儿也不是滋味。

他本来是想再回紫云峰的，紫云峰在雪川宗里不算多厉害一支，却也不算小。姜鸣本是紫云峰弟子，曾因天赋出众，被灵玉峰悉心栽培。

不过被栽培出来后，姜鸣却攀了别的高枝，赶着上着月剑台。

因为当初，是黎皎皎一封书信，方才让紫云峰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仙仆收为徒儿。

他不屑黎皎皎恩惠，更将自己这紫云峰弟子身份视为耻辱，想靠自己实力攀个高枝。

如今眼见不容于月剑台，姜鸣便想吃回头草，迂尊降贵再回紫云峰。

紫云峰上下也是惊呆，当初姜鸣用了不少紫云峰资源，转头就投别的高枝，也给紫云峰惹来许多笑话。若不是彼时顾及黎皎皎脸面，紫云峰非得给姜鸣些教训不可。

谁曾想姜鸣居然还想回来。

时过境迁，紫云峰也没兴致为难姜鸣了，只说本峰可容不得姜鸣这尊大佛。

姜鸣非但没有反省自己，还恨恨想如若黎皎皎还得势，如若自己没跟黎皎皎撕破脸，紫云峰还敢如此羞辱自己？

这时一道嗓音在姜鸣耳边响起：“姜师弟，可要再投黎皎皎门下，跪求她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