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
而她呢?!
这么多年在地狱轮回的每分每秒,洛瑶都坐在九重天上当她万人敬仰的神灵,像耍猴一样给点好处,就要她摇着尾巴贴上去。
颅内一阵抽痛,易安听见了来自自己心底的、从未苏醒过的愤怒与痛苦。
—你踩着我的骨头,站在本来属于我的位置上时,你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悔恨吗?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你不会听到来自地狱的诘问吗?
她一想到,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对着一个鸠占鹊巢的女人殷勤得像条狗。
就觉得恶心。
压抑着所有濒临崩溃的情绪,易安从病床上一寸一寸爬了起来,她的行动很艰难,却不容置喙地拒绝赵雅试图帮忙的动作,尽管面色苍白、手指颤抖,但眼神如同一道出鞘的利刃。
“想清楚了吗?”顾晚青满意于看到她的转变,微微一欠身,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你的目的。”
易安转动眸子,冷冷睨她一眼。
顾晚青啧了一声,勾唇道:“我就喜欢和凤凰殿下这种聪明人讲话,不枉我费心演戏这么久。”
“洛瑶放任她女儿灭我王族,这个人,必须要死。你大可以继续归队演你的可爱小白兔,凛霜不会防你的。找到机会,一刀捅死。”
几许寂静。
“青丘泽。”易安淡淡抬眸,轻嗤一声,“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一定会帮你,还是这么容易团灭的事?”
顾晚青,不,这时候应该称青丘泽了,极为妩媚地一笑:“殿下别着急啊,要不先听完我的话再拒绝呢?”
说着,她走回病房门边,拎起了那箱营养品,微笑着把它轻轻放在了易安腿上。
“看看。”她轻声说。
易安垂眸,打开,看见里面填满了棉花,中间夹着一片与橡皮大小长度相当的银黑色刀片。
这一箱“营养品”的重量,全部都在这一个小薄片上了。
她抬眸直视青丘泽,眸中一片冷漠。
“这是当年凛霜来屠我王族的时候,当时的狐妖王耗尽法力,从灭神镰上削下来的一片。”青丘泽声音平静无波,坦然接受着她的注视。
“用它杀了凛霜,作为回报,我会联合整个妖族将当年真相公布于世,同时我会把整个狐妖族的控制权交给你。”
“……”
这次,易安沉默了很久,久到就好像这只是一场室友间的狗血cosplay,下一秒顾晚青就会按着肩膀哈哈哈地笑出来,赵雅会说我靠你怎么装这么像,是不是上过表演班。
久到仿佛她还是一个普通的,白桦大学民俗系的学生,有几个虽然不太正常,却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室友。
但是没有。
她淡淡抬起眼帘,只吐出一个字:“好。”
青丘泽看上去万分满意,撩了一下长发,笑道:“遵命我的殿下。你现在记忆恢复了,应该能想起来怎么用这些东西,不过毕竟还是人身,有点棘手,不过我会借点法力给你,你就——”
“——洛瑶你打算怎么处置?”易安根本懒得听她后面那一串废话,心平气和地打断她。
“……”这次轮到青丘泽卡住。
易安眯起眼睛,忽然向后一靠,“我提到她的时候你有明显的情绪波动。魔界斩神节,你的话都是真的?”
“我们狐妖族一直缺一个王后。”
沉默半晌后,青丘泽说了这么一句。
易安轻嗤一声,随手掂起盒子里的锋利刀片,指尖绕了一圈:“你们可以先滚了。”
“我们——”赵雅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丝冰凉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声音戛然而止。
易安耐心地垂眸,将刀片在她颈侧绕了一圈,似笑非笑道,“我说,你们可以滚了。听不懂么?”
“听得懂、听得懂!”
赵雅连滚带爬地跌落在地,差点没显出她的妖族真身来。
青丘泽不耐烦地一脚把她踢出门外,随后回过头,对易安最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整了整衣袖,施施然走出门外。
感觉到两人的气息消失在人间,应该是已经回妖界了,易安手中的刀片一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没吐出来,就一抬手掀翻了整个床头柜。
花瓶、果篮、书籍,散落满地。
她知道自己可以做得更多,比如现在就单方面毁约,冲到隔壁去,出其不意一刀捅死某个人,成功的几率在九成以上。
但是不行。
——如果想让那个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比死还严重的代价,她就需要狐妖族不遗余力的支持。
更何况……她也很想知道,那个人看到长女亲手被自己杀死的时候,脸色该会有多好看。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时她听见门外匆匆的脚步声,听见司音下命令般的吆喝:“易安!洛瑶的吩咐,你赶紧准备一下,我们去四姑娘山!”
她就这么淡笑着缓缓抬眸,用无比正常的声音回答:“知道啦!老娘换衣服呢,就知道催催催。”
……
时间回轨。易安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注视着走廊尽头的房间,步履从容。
她的身后是混沌无知的、人生的前二十年,她的前方是一片蜩螗沸羹。
窗外的落日早已划过,夜幕降临。
多么像魔界凭栏的那一夜。
所以那时候,洛瑶垂眸看着她的复杂眼神,是出于对自己一条狗的愧疚吗?
那该是多么廉价的愧疚啊。
她无声而嘲讽地一笑,鞋底踩碎了月影。
也仿佛踩碎了那天她自己的眼泪——
“我们家安安最乖了,听话,好吗?”
“除非你保证不骗我,事情结束后一定来找我。”
“——我发誓,永远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