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座下的这片叶子猛然从地上“抄”起的那一刻开始算,李慕儿已在高空漫无目的地飘了十多分钟(来自焦虑的伊依的数据),直到看见君澄境身上的咒术被解除,并得知叶毯的控制权已转交给他,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脑中突然响起一阵类似收音机信号不畅时发出的嘈杂声,熟悉的机械女音紧随而至:“手太阳小肠经,已修复,解锁技能:‘明辨清浊’,技能详情……足少阳胆经,已修复,解锁技能:‘一锤定音’,技能详情……手少阳三焦经已修复,解锁技能:‘清渎涤污’……”
“听”着这明显没那么快到头的重要“播报”,李慕儿感觉自己的惊诧并嫌弃和无语已经显露在脸上,随即轻轻地背过了身。
“十二经脉一下全修复了,师父不愧是师父!……呃,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技能提示,就不能在要用的时候临时给我说明吗?”
“那可就晚咯~”伊依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带着满满的调侃意味,“‘譬犹渴而掘井,斗而铸锥……’”
“好嘞好嘞,谢谢你以如此巧妙的方式帮我复习了医理经文,不愧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好助手,最棒棒的系统,耶!——不过该吐槽的还是得说说,就你这些技能的设定真是够奇葩的,就说当时最先修复的足太阳经,因为它是人体抵御外邪的第一道防线,所以对应技能是‘铁布衫’……本来挺好的吧,却非得设成什么被动技能!”
伊依视线瞟向别处,颇有些装傻充愣的嫌疑,“每个技能仅限使用一次,而且这可是救命用的,触发条件当然得严格些。”
“是,但标准也不能太高吧,不然我怕我都没命用上它,刚刚,我那才贤人三重的老妹就差点把我创飞!这‘铁布衫’倒好嘛,只为我抵消一次贤人十重及以上境界的攻击……拜托,能不能改改啊,触发条件降低一点,可使用次数再增加两次?”
伊依轻呼一口气,斜乜着眼看她,抿了抿嘴,露出极度无语又不屑的表情,“主人,你在痴心什么妄想啊?而且所有技能都是总部统一设定的,你跟我吐槽,一点意义都没有。”
“哼,确实哈,谅你也不敢去跟总部反应我对它那诸多设置的不满。但向你吐槽,在我并非多此一举,我又不苛求能真的如愿,关键是想让相应情绪有个去处。诶,话说什么叫‘统一设定’?”
“在我们总部的合理负责范围内,同一时间段里穿越的人,他们的技能都是统一生成、分配的,但每个人的技能都具有特异性,简单来说,就是根据你所面对的,每迈过一个‘坎儿’,就解锁一项对应技能,所以无论是解锁条件还是具体用途,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对,那我当时问解锁条件是什么,你咋说不知道啊?”
“主人,我真不知道啊,”伊依无力地摇了摇头,“谁知道你最关键的‘坎儿’是什么,当时我甚至觉得,你在每个方面都有相应的难关要过,谁能想到你的技能完全和人体经脉对应啊。”
“这一看就是最重要的啊,如果经脉不修复,我就等着在‘三七二十一’岁那年邀父老乡亲们吃席啦!好吧算了,即使知道这条件,我好像也不可能随意靠自己的力量加快进度……”
“就是就是啊。”
“而且这些奇葩技能解锁得来也没啥用。”
“呃呵呵……”伊依略显无力地尬笑一声,随即转移话题,“好了主人,咱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要不去关心一下那位君先生吧!他除了刚才‘重获自由’后,问了一下你有没有事,就再没吭过一声了。”
此时,叶毯早已停止了前行,悬停在高空。
李慕儿转头看向另一边,君澄境正盘腿坐在角落,两掌交叠捧着一个小小的光球,低头垂眸,神态略显呆滞。
她起身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学着他那样儿,也“全神贯注”地盯住了那个光球。
面前那人半个字也没说,却就在无声之中拉回了君澄境的神。“师父将一点灵识融入了恒芜之精,以我对二老的了解……里面可能是他们想对我们说的话。”
见他神色浮现出些许怅惘,李慕儿忧虑不解:“那……不赶紧打开听听吗?”
君澄境舒了口气,缓缓松开手,光球随之上浮,光斑一点点逸散,游岳亲切又带些俏皮的声音从中传出——
“诶嘿~孩子们,等听见这留言的时候,我猜你们早就发现了,花叶所往的方向正是朝着各位小崽子与俩老伙的初识之地去的。——警告你们,不许掉头回来嗷!经此一遭啊,二隐宗门是没法再隐,也不能再隐了。既如此,不若就借机将我门中学术传扬出去,让这所谓‘秘法’,得更多德才兼备之人传承。
“想当初,两位祖师爷因惮于人心险恶,而选择远避江湖,在我看来,着实欠妥。门庭世代修缮,百年间却无一人更改祖师之制,每任管家的皆墨守陈规,两人总共只授三十二名弟子。除了管家的,其他人可谓想走就走,不过走之前须受法术禁制,不许将本门功法外传。
“因为一辈子几乎连镇都没出过,很多人看自己身上已无担子,都选择辞别宗门,巴不得地走咯!甚至我和你们师叔这辈,除了我俩留下当家,其他都走光了,我可不想你们这样。且要是照旧拘泥于陈规,代代如此,我这一门终至断绝堙灭,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条。——呃,这大逆不道的话你们听听就好啊,反正理是这么个理。
“关键是你们回来也没用,反倒还添乱,单单两个老伙,只顾好自己再简单不过了,若加上小崽子们,二老必然投鼠忌器,畏首畏尾,这才是危险。放心~我们在身上还藏了不少从家里带出来的花叶,若有事,即刻就能给你们捎信,从小看着你们长大,不论身处天南海北,这些‘草木亲人’,都会寻到二老的孩子们身边的。
“咳嗯,好像啰嗦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机灵鬼们想是也猜到了。骨肉相连,即使咱师徒间情谊再深厚,也不是能与生身父母并论相较的。不管是否明说过,二老看得出,你们好些人心里都对父母甚至故乡有怨,但那是根啊,在喜爱或恨厌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先去试着了解,即便最后仍然无法原谅,那也是尽了一番情义,至少可减心中几分挂碍。
“好啦,等情势稳定,我俩会再发出叶信给你们报平安的。——要是收到老伙的求救信,你们可得火速前来哦!”
……光斑消散,李慕儿偷偷瞄向君澄境,见他的眼眶似有些湿润泛红,连忙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视线。
良久,君澄境忽然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走,去期和。”语气中莫名带着些许疑问。
“啊?”李慕儿觉得不是自己听错,就是他口误,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众弟子中,至少君澄境会直接返回凤梧,这是毋庸置疑的。
君澄境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想回期和吗?”
李慕儿迟疑几秒,才略显艰难地回答:“嗯,我要回期和的。但是你……想好了吗?”
“嗯。”他向她露出一个轻浅若无的笑,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
她跟着他站起身,来到叶片前端,看光罩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方退去,她忽觉一阵莫名的怅惘与畏惧混杂着涌上心头,不禁向身边人问道:“你回期和,为了什么?”
君澄境想了想,随后轻轻笑道:“寻‘根’吧。你呢?”
“嗯……我的根不用寻,要‘认’。”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似蕴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
下午未时初,叶毯到了期和县城上空,君澄境却忽然停下,不知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李慕儿顺着他的视线朝下张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她看得出并确定,他是在思考一件当下即需解决的实际问题,而非受情绪影响,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现在尚且莫须有的事情“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