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好几次,游岳终于说出自己心中实在过不去的那个坎儿:“阿境,小至说你走之前,还拿了一包巴豆霜,那、那是作何用的呀?”他轻声地问,眼神莫名有些畏缩,样子就像在探听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喂他吃的。”君澄境轻描淡写,“不多,但做个教训,足矣。”
老人移开目光,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神情无意间浮现出几分惊悚,心下暗道:“怎样叫‘不多’?对无相应病症之人而言,那东西,蘸一指头都多啊……”
羁空早已明了其心中所想,抚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嗐,你还不晓得他?许多事比你都更有分寸,再怎样也不会在这上面开玩笑的。只不过防那些人居心不良,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从此再不敢踏入凤梧半步,更别提做出什么于宗门不利的事了。绝后患之策,不狠点呢?”他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别人,都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李慕儿感慨地叹了口气,“总之吧,今天这一出,是让我们不得不对这大师兄‘刮目相看’,甚至都快不认得他了。”
周围一众师弟师妹甚至尚未能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便齐刷刷看向那声情并茂说出了自己心声的人,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竟像是“感激涕零”。
“好啦好啦,”游岳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既来之则安之。谅那人也没胆再回来拱咱的火了,再说,洞明舫隐元亭独善其身几百年,与其他七门被世人戏称为‘七现二隐’,可即便是天上的二隐星,也有让人看见的一天呐。要来什么随他便,我们照旧该做什么做什么。”
艺心实在不想再忍了,抓住这话头,便接茬儿道:“嗯,我认为眼下境师兄最该做的事,就是去准备洗澡,何师兄应该快好了。”
周围随即响起几声因极度隐忍而略微发颤的笑。君澄境忍俊不禁,却又显出一丝嗔怪,“好,我先去烧水,等热了,小崶也差不多出来了。”
说完,他正准备离座,却见游岳手撑桌面,倏地站起身来,仿佛什么大事般指着他的鼻子,严厉喝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小崶就算了,你还想进厨房?自己久闻不知其臭,你看看师弟师妹们离你有几尺远吧!”
君澄境安分地坐了回去,可那一张嘴却仍“叛逆”:“是啊,毕竟自八岁那年被烫过后,小崶便开窍懂得了自食其力,再也不会让您帮他烧洗澡水了。”
“嘿——”尘封多年的黑历史突然“沉滓泛起”,游岳除了气愤,还显得有些委屈,语无伦次间下意识看向李慕儿,就见对方即以空掌扣住双耳,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反正,你就在这坐着,我去给你烧水。放心!烫不死你!”游岳撂下“狠话”,转身就走,“还不散了,各自的事都完成啦?快让这里通通风嘞~”
众弟子三五成群地散开。临走之前,羁空回头看了眼那还坐在原位的两人,留下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对着坐在自己侧前方的人,君澄境略显诧异,“你怎么不走啊,不怕我身上的味儿?”
李慕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以前都闻惯了,而且还亲手——”说到一半,字句戛然而止,同时,就听伊依惨叫:“主人啊——你下次开口说话能不能先和脑子商量一下啊!”
“嗯?”君澄境皱眉,神情配上那一个语气词,便将惊诧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我是说,闻着没啥……呃,本来就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而且我还有事想问你。”
“那你先问。”君澄境一面说,一面挪动石凳,坐远了些。
“你要问我什么?”李慕儿略显意外。
看着主人这一下的言行,伊依忍不住吐槽:“主人,先想想你要问他什么吧。你哪是没闻着味儿啊,你只是还没来得及离开而已!说实话不行吗?非要用这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借口,生出多余的麻烦。”
君澄境没有废话:“我想问,令妹师从何门?”
李慕儿难免有些奇怪,却并没有犹豫,直接回答:“玉衡榭,大师尊叶红的关门弟子。”
“我在曾珀的衣领处,看见了玉衡榭的标志。”
她歪头露出疑问的表情,心下则没好气道:“so?说我和她里应外合,想将你们宗门的秘法拱手送人呗~”
君澄境垂眸凝思,并未在意浮现在她脸上的那一抹不屑。“今年的集贤宴好像就轮到玉衡榭筹办。”
“这两者,有何干系?”
“这次集贤宴,在凤梧县城举办。”
听言,李慕儿原本事不关己的傲娇模样顿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不耐烦,“啊?什么时候啊,哪一天?”
“八月二十。师父师叔想让我们去看看,据说已约了午饭后一起下山,去定好当天到县城的船。”
“哦不不不,”李慕儿连忙摆手,神态如临大敌,“你们去吧,我就不了,我怕真应了‘冤家路窄’四个字,那怎么办啊?我等会儿就和师父他们说。”
“可照我看,其意已决,即使你说得多么严重,他们也会说是你多虑,最好,可能就是让你带个帷帽遮遮头面。”
对于这句可谓影响两位老人高大形象的话,李慕儿不以为然,但听他那言之凿凿的语气,她却不得不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对今天这事,看得出你们都很担忧,那为什么不说出来一起商量个对策呢?”
君澄境环顾院中,看着那言行、谈笑一切如常的众人,叹了口气,“没定的事,先不要当这么多人面儿说,白白跟着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