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将该书上的每一字完全默写一遍,再按情节轻重,罚往素女泉沥身、背诵经文两至十天不等。呵呵,那师兄,我这……”
“这是什么书?”
“《纾难经》。”何枢一字一顿,又露出了每次犯错时都会用上的标志性尬笑,试探着求饶。
“三天。认真收拾,我等你。”说完,师兄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等!……嘿嘿,师兄啊,师父他们不在,你就把这规矩放宽一点呗,默写我会好好默的,素女泉,就、就别去了嘛。”
由于极度心虚,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因而并未注意到,在自己说完这段话时,门外那人的嘴角突然微乎其微的一抽。“素女泉还是得去,不过天数可以减少。”
此话一出,何枢整个人就被震惊定格,脸上大写着“难以置信”,且夹带些许疑惧,“真的啊?师兄,在我们这些师兄弟眼中,你可是一言九鼎的哦。”
“别拍马腿了。也别高兴太早,否则只会大失所望。”
后来,他才明白师兄这句话真正的意思——天数是少了,少了一天,因为那天的沥身和背诵,被分配到了另外两天……
“师——阿嚏!师兄啊!还是三天吧,再、再这么淋下去,我怕我、我怕我会暴毙的啊——我错了,我不该与门规讨价还价!”何枢坐在素女泉那如巨幅白练般的瀑布下,承受着清“流”的冲刷,跌水入河奏起的哗哗声几乎淹没了他那近乎嘶喊的求饶。
“有我看着,你能有什么事。认真背,既然怕死,就别这么大声喧哗,乱了真气。”岸上那人像在看戏般悠闲地踱着步,手握一支玉笛,轻拍掌心,“何况我‘一言九鼎’呐,怎么能轻易让这‘鼎’自己就翻了呢?”说着,他在指间凝起星点淡蓝光斑,向空中轻扬,载那玉笛径直飞到何枢面前,落下了猝不及防、不轻不重的当头一击。
何枢猛一激灵,瞬间“换台”,原本嘀嘀咕咕的吐槽抱怨就此秒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经文念诵……
——
听他声情并茂地讲着这段“悲惨经历”,李慕儿虽觉得应该表示同情,可控制不住翘起的嘴角,却直接将真切的嘲笑给暴露得淋漓尽致。“你师兄那么有威信啊,那宗门都是他管事咯,所以,你们师父呢?”
“四年前外出云游去了。唉——师兄代理宗门之前,我就从没如此心惊胆战过。”
“呃呵呵,”李慕儿干笑几声,“你们宗门,如此颠倒的吗……”
就此,两人便莫名其妙地又开启了闲聊模式。李慕儿的注意力随之得以从疲乏困重的身体上转移,何枢原本焦虑不安的内心也因有了这个倾诉的对象,再配上她那些“叛逆不羁”的玩笑,而逐渐放松了下来。
一路紧赶慢赶,何枢终于在一个小药铺前停下了脚步。
他捯过气正准备开口,却听李慕儿抢先发声,似呻吟道:“路过那么多家医馆啊药铺的,这次可算是啦?”她看向眼前那十分“精简干练”的建筑——一览无遗的室内,除了几个药柜和俩看店的小伙儿,别无他物……那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最后还是悄悄地,从口中“溢”了出来:“堂堂宗门,如此寒酸吗……”
一语未消,药铺里的两人忽然发出略为惊喜的一声:“何师兄,你还懂得回来啊~”音量已算温柔,但可巧就撞上了她正暗地里说人坏话的时刻,字句便被“心虚”无限放大,将她吓得不轻。
见她那异常夸张的一激灵好像是因为自己,俩小伙立马投去了抱歉的目光,可接着又似突然反应过来,脸上神色转变,浮现出些许狐疑。
“那不回来,我能去哪儿啊?”何枢憨憨一笑,迎面挡住走近前来的两个师弟,先发制人地介绍起他们眼中的这位“面容姣好的男子”:“这位是木木,从期和来的,经人指引,求助于宗门。”
领悟到他明里暗里的示意,两人即卸下了露于表面的那几分怀疑与戒备,恢复自然神态,向李慕儿谦逊拱手。
“我叫问柳,幸会。”
“喊我小至就行。”
“好啦,都认了个脸熟啊。”何枢笑笑,连忙阻止这就要萌芽的尴尬气氛,“没记错,今天是师兄坐诊吧,我先带木木给他看看,你们先忙哈。”
问柳和小至随即对视一眼,便向他们的何师兄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似钦佩,更像是在为他祈祷。“呃,何师兄,所以你想好,怎么和境师兄解释了吗?”小至半担心半好奇,试探着问道。
何枢抿抿嘴,便又是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神态,“祖师爷训诫,治病救人是首位,师兄不会太为难我的啦。”他转向身后那人,将脑袋一偏,“走吧。”
李慕儿跟上他的脚步,抬头才见,就在那简陋药铺的隔壁,是一座门面开阔、大气的庭院。“元明医馆……”她下意识喃喃念出匾额上所题的四个大字,心头忽然生起一种尴尬的歉意。
进入大门,先是一座影壁隔挡住了外来者冒昧直入的视线——壁中场景是一片静谧山林,燕子成双飞过树梢;近处有两人以芦草为席,跽坐于地,旁边摆着显示身份的针包和药箱,医者将轻托着病人的手,神情专注地为其把脉,病人则满怀信任地看着医者,只是静静等待。
系统立刻被影壁上的内容所吸引,煞有介事地研究起来,“杏林春风燕双飞,橘井泉香芳四溢……”它“动嘴”读起那刻于画面两侧的一副对联,似发现新大陆,“中医两大典故?原来这个世界也一样?”
对于它这次装模作样,“作秀”般的突然认真,李慕儿在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又更增添了几分嫌弃,直接迈大步,以让那其实并无真正利用价值的“研究对象”,能快些离开系统的“视线”范围。
大堂里,候诊的患者们按一定的距离分排坐着,有人不时看向右边墙上那扇可以灵活开闭的小窗,试图根据诊室内起落的唱方声,预测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与其几乎每个人都示意问好后,何枢便壮着胆子,带李慕儿直接往隔间走去。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进一个头,他首先示弱,微微龇牙咧嘴,挂起憨笑,随后才用讨好加求饶的语气,挤出了一句废话:“师兄~你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