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昼短。
是夜,月悬天边,寒风凄凄,若鬼哭狼嚎般穿越林间。
宋献章道:“我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他俯身拾起被削落的衣摆:“其实我也不是谁都会告诉的。”
两个人虽然隔得不远,但看起来就像只有宋献章在那唱独角戏。
“知道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吗?”
宋献章仍在那自问自答:“因为你不像那些自诩清高的老道,我能从你的眼里看到我自己。”他莫名地笑了笑。
方不知俯视着宋献章,面具后也没有什么表情。
宋献章沉默晌久,忽然道:“如果我和你说福哥儿是个好人,你相信吗?”转而,他又备受打击似的低下脑袋:“不信就对了。他还真配不上这个词。”
他的十句终于换来了方不知的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
宋献章微笑道:“如果不拿你的剑对着我,我还是会欢迎的。毕竟平常也没有人会听我说这些。”
“以及...”陡然,方不知举剑在虚空中划了一道。霎时间,目光所及之处的树叶纷纷而落。枯枝轻颤,荒凉更显。
树叶飘着飘着,就飘成了雪。落在地上,成了稀稀拉拉的白。
方不知收剑入识海:“你应该去重新学习阵法的布置。”
上京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老翁站在院里:“郎君。”
方不知“嗯”了声,他刚欲开口,就听到一声惨呼。
老翁拱手道:“郎君不必在意。阿秦犯了错,自该受罚。”
方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老翁道:“身为侍从,让主家独自冒险,是为大过。”
断断续续传来的呻吟中,方不知的眉心微不可觉地蹙了下:“他没有灵力。”
老翁道:“但不使郎君陷入危险是他的责任。”
方不知没有说话,因为他没闻到血腥味。
老翁续道:“郎君,恕老奴冒昧。老奴知道郎君修为高深,但这上京城的淤泥里,总是蛰伏着许多毒虫蛇蛊。”
方不知垂眸道:“嗯。”
老翁道:“断剑已经被送到宫里。宫里头的人一致也都认为,那位恶鬼道主已经仙逝。”
方不知微微一怔,抬眸看他。
老翁道:“郎君重情重义是良善之德,可这世间太多有心也无能为力之事。”
方不知先道:“夜深了。”
老翁顿了下,低眉道:“是,郎君好好休息。”
夜色凉凉,宅邸幽深。
方不知走过被老翁精心打理过的庭园,一步一步地踏上木梯。他的人比他的影子还要沉,显得很疲倦。在推开房门时,他停了一下。
那扇他白天打开的窗户的檐上坐着个人。
莫十一的声音响起:“方不知。”
他的脸很白,是那种惨白,就像大病了三年。整个人也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坠下去。
方不知看着他,蹙眉道:“你受伤了。”
莫十一的脑袋低着:“嗯。”
晌久,方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雪落在莫十一的肩头,但没有融化。他扬起抹笑,朝方不知招了招手:“可以过来些么?”
方不知的眼眸微动。
四下里一片寂静。又过了好久,那道沉沉的影子终于动了些,然后被另一道影子所笼住。
今天的月光比往常来得亮,方不知也是第一次认识这样的莫十一。削去那股不和谐的张扬后,眼前的人身上只剩下了平静和纯粹。
莫十一笑了下,手软绵绵地搭上了方不知的肩膀,缓缓地道:“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风将雪又带了进来。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莫十一几乎是瘫到了方不知的身上,连环住后者脖颈的手都没有什么力气。就在他要滑落之际,方不知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得格外快,砰砰地敲着。
莫十一将头埋在方不知的肩上,喃喃道念着方不知的名字。
方不知垂下眼眸,默念催动术法,将窗户关上,月光随之变得斑驳,风雪也被隔绝在外。
温热的鼻息穿过肩颈处的布料熨帖着肌肤,一直传到方不知的心底,他的呼吸也开始有些沉重。
方不知将手贴上莫十一的背脊,控着灵力流动:“你伤得很重。”
莫十一用鼻音发声:“嗯。”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双腿再难支撑。思绪飘忽的方不知也在一时间被带了下去。但那种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反是自他们身后传来。
“我什么都没看到!”阿秦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他眨了眨眼,手举得迅速,也在完美诠释什么叫做解释就是掩饰,“我对天发誓!”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