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方不知,你们清源剑派究竟做的什么产业,怎么在这上京城里都有宅子?”
坐在摇椅上的莫十一晃呀晃,乐得自在。
方不知没理他,继续对着身旁两鬓皆白的老翁道:“都记住了吗?”
老翁弓着背,毕恭毕敬:“郎君请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下去。”他跛了一只脚,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但每每看似要摔倒,却又能巧妙稳住身形。
目睹老翁走后,方不知转头道:“不是清源的。”
“嗯?”摇椅停了下来。
“是我母亲家里的产业。”
莫十一瞬间坐直,他瞪大了眼,看方不知的眼神好像就在说,你居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方不知停了下,续道:“她在我年幼时就因病过世。”他从贡桌旁的布袋中取出三支香,手轻轻一抖,火星子闪过,灰落烟起。
莫十一站了起来:“原来这堂里供的就是你的母亲?”他好奇地看向墙上挂的画像。
画中的女娘端坐于精致玲珑的玫瑰椅上,浮光锦披身,明艳动人。细看方不知的容貌,眉宇间倒真与其有几分相似。
方不知阖上眼帘,双手抬起,举香至眉齐。他低低地喃了些话,随后睁开眼,依次将三支香于香炉中插好。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淡,看不出什么波动。
“节哀。”莫十一道。
方不知默了晌:“我对她没有一点印象。”
冬夜的风带着些寒意吹过,轻轻拂动莫十一的发丝。他难得没有接过话茬,眼睫轻颤,眸底藏着的情绪意味不明。
方不知道:“我已经让人去打探郝享福的消息,你...”
兀得,随着声尖锐啼鸣,滚滚气浪接踵而至。屋瓦如雨般打落,震天的爆炸声又紧接再起。
几乎在同时,两人都默契地看向了异变横生的地方。
那是朝廷的镇国塔。此刻那里火光冲天,巨大的黑影盘旋其上的云层中。哀嚎、惊惧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能从中间听到术法相碰的动静。
提剑而动的方不知被莫十一按下,后者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后生,莫鲁莽。”
他的话音刚落,方不知就感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旋即,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股莫名力量迅速侵蚀,身体也跟着轻盈了起来。
方不知的瞳孔微张,莫十一的身上好像集齐了他从未见过的术法,每一回都能如此别出心裁。
他们就像直接化为了生魂,又未曾丧失五感,停在了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奇特状态。
莫十一神秘地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的手滑至方不知的上臂外侧,向上一提,两人都直接从天井跃上了房顶:“如果不知道怎么走路的话,可以拉着我。”
短暂的犹豫后,方不知试探性地抬起腿,在又感受到那股向上的浮力之际气沉丹田,深深吐息,迈出的脚步从而得以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另一片屋瓦上,只不过重量却轻如鸿毛,堪蹭掉了一点尘土。
莫十一自然地揽过方不知的肩膀,赞道:“后生,你很可以啊。”
方不知看向莫十一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后者会意,眨了眨眼,笑着松了开:“好了,现在可以过去看看了。哎哎哎!你这个人,怎么总是不等我,真淘气。”
上京城的这个夜晚注定得不到宁静。
“快,救火,快!”
配着长刀的官差高舞着手臂。豆大的汗珠额前滚落,火光映衬着他通红的面容:“后面的,快点!”
“轰隆。”
镇国塔内,又是一声爆炸响起。站在最高点指挥的官差被气浪吹飞,接力送水的队伍也紧接东倒西歪。倏然,塔顶的云层被轰得吹散,隐藏其后的巨大黑影也显露真身。
那是一只形似丹顶鹤的怪鸟,身青喙白,两翼一足,羽毛上还有着大片如烈焰般地赤色纹路。它每煽动一次翅膀,就能卷起阵狂风,使得本被扑灭的火势再燃,仿佛要彻底点亮这个夜晚。
“毕方...”停在离被镇国塔爆炸波及区域最近的一栋建筑上的方不知怔怔地道。
他瞳孔的倒映里,毕方鸟的身姿夺目。下一刻,只见那白喙张开,巨大的火球在深处的阴暗里凝聚,周边的空间好像也要被旋转的气流扭曲。
猛得,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镇国塔射去。轰到塔身之时,发出巨响。
莫十一叹道:“这还真是,世所罕见。”他的眉头上挑。
有人大喊:“快逃!”
碎石滚落,离镇国塔近的人们仓皇而逃。玉制塔顶重重砸下,沉闷的声响后,尘土飞扬席卷。
莫十一突然道:“方不知。”
方不知眯起眼:“我看到了。”
矗立的半截塔身中,红光骤现,映得天也似被血浸染。继而,泣鸣声起。一团接着一团的黑雾从红光处涌出,朝毕方鸟飞速袭去。眼力好的人能清晰看到,每团黑雾上,赫然都有着张正在痛苦哀嚎的人脸。
方不知沉声道:“饕餮剑。”兴许是因为实在惊骇,他都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哎。”莫十一再次将欲动的方不知按住,“别一看到它就丢了你基本的判断能力。”
方不知一顿,攥紧的拳头松开。顺着莫十一的目光望去,上京的宫城方向,几道白光正在朝这里迅疾而来。
“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