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
第一次见面时是中原中也无家可归,却仍在安慰和告诫她不可以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第二次同样是她利用他的善心,将自己从同学的欺凌中解救出来。
中也一直在向上走,但她呢?
妈妈还在手术中不知结果,爸爸已经中弹身亡,她自己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除了中也之外,她还要去麻烦夕和真理子吗?
自己已经麻烦她们够多了。
不、应该说对中也来说,她应该也算是个麻烦吧。
如果自己真的死在这次意外中,对中也来说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甚至就连家中只是死去了自己,可能妈妈和爸爸都能过得更加轻松吧?
“况且您不感到愤怒吗?”太宰治问:“毕竟这次入院,也可以说是和中也有关吧?”
他看出了她的伤心迷茫,所以才故意这样问她。
“……是与中也有关。”
“但这并不是中也的错。”
“如果像太宰先生说的这样,那个人是中也的哥哥,那么中也所受到的煎熬,才是我们之中最多的那个人啊。”
她不知道中也是否清楚自己入院的事,但旗会……即使他只提到过他的朋友们只言片语,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幸福。
连薄叶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近乎平静地说出这一切时,眼角依旧有眼泪不断滑落。
“居然是这么死板的人吗……”
床边少年的语气弱了很多,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她的眼泪。
“小蛞蝓有你心里想象的那么好吗……”
不过只是窃窃私语几句,还算有道德操守的太宰治就回归正题,“所以像这样继续下去,您离死亡只会越来越近哦。”
“啊啊,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他在进入港口mafia的一年里,并没有寻找到什么生命的意义,甚至见到了更多人性的幽微之处。
真的已经……有点厌烦厌倦了啊。
“如果薄叶小姐并不害怕死亡的话,不如干脆和我一起去死怎么样?”
已经因为暗杀王事件忙碌了很久的少年眼下与眼底都满是阴郁,“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不但没什么令人满意的事,就连睁眼所见到的世界,也满是糟糕。”
“即使就这么睡去,一想到醒来时要继续面对这个已经氧化的世界,就也变得毫无吸引力起来。”
太宰治不想去剖析自己内心的想法,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心有一丝一毫地袒露人前。
因为他是如此复杂的人,即使是在追求死亡的路上,依旧制造出迷雾围绕在身边。
“我是不会简简单单就去死的。”薄叶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她吸吸鼻子,“我知道你接下来的话——”
“我弱小、愚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即使是和那些有能力的人成为朋友,最终也依旧会沦为陪衬。”
“那些光辉灿烂的人生故事与我无关,我的能力也做不到令人惊叹的大事件。”
“我很倒霉,出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母亲父亲能给予的爱都有限,甚至于现在这种勉强算是家庭的东西都已经离我而去了。”
“母亲不会接纳我的,她爱我,但更认可自己妻子的身份,父亲不在了,我作为女儿就只是拖累。”
“这就是我倒霉透顶,但居然才经历了十五年的人生。”
“所以太宰先生。”
薄叶葵看着天花板,眼泪已经将她眼前晕染到模糊不清,她想到风筝,妈妈和她不知道谁才算飞在天上的那一个,可是如今风筝线断了,她们都能短暂地解脱。
“我该去死吗?”
“您这么聪明。”她喃喃自语,“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港口mafia一定做过许多【裁决】别人性命的事。”
“也许我还是不甘心,就算眼下是一团糟,我总是幻想着未来的时光。”
“所以您可以开始讲述未来,好叫我将最后一点幻想也彻底抛弃。”
“我……”太宰治头一次感觉到艰涩。
任由他在审讯室中如何巧舌如簧,将审讯对象逼上精神崩溃的绝路,但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他需要拿下的敌人,他也对干涉她的生活没什么兴趣。
……但安慰一个精舍崩溃的女孩?
他目前还没有这种经验,或者说,对于同样在寻找生之意义的人来说,说服她也就意味着要扭转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所说的一切。
好麻烦啊……先打好腹稿,毕竟开再多的玩笑,他也并不想真正地将并非敌人的小姐诱导着走向死亡。
不、不对劲。
太宰治不是第一次见薄叶葵,总体来说,她就像生长在巷子中的坚韧野草,执拗地朝向有光的方向。
这样的人,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评判吗?
还是说在她身上,有着别的东西?
薄叶葵等了一会儿,身侧的人并没有发出哪怕是一个音节。
她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忍着剧痛伸手将眼泪擦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答案。”
“可能死亡也并不算困难?那位魏尔伦先生下手就还算利索。”
“也许我……”
“砰——”
“不是这样的!”
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到侧边墙壁发出一声巨响,一只手按住了摇摇欲坠的门板。
走廊的嘈杂声没了阻隔,一股脑地涌进这间不算大的病房里,纷乱的人气袭来,让几乎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的薄叶葵稍稍清醒了片刻。
至于来人说的那句话,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没人听得清。
她迷茫地看向门边——
“雪野小姐!请不要乱跑!您的腿才刚刚固定好。”这是神色严厉的医护人员。
“真是意外有活力的孩子。”看上去轻松跟在雪野夕身后跑过来的红发青年慢吞吞地感叹,“这两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冲进来的人无暇理会身边的这一切。
她眼睛上缠着好几圈绷带,漆黑的长发乱糟糟地堆在身后,右腿上还打着石膏,刚刚的巨响正是因为石膏撞上门板才发出来的。
气还没有完全喘匀,她就已经扶住门板支撑起身体,用比刚刚大很多的音量反驳躺在床上的薄叶葵——
“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