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里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副所长余明安就知道,乔若是个难题。
在这一天,乔若属实把他难为住了。
刑警队长姓刘,第一时间把余明安训了一通:“莫名其妙!做个笔录而已,你怎么能让小杨跟个女孩子动手?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余明安脸一红,可不就是丢人么?动手也算了,年轻力壮的男警员还打不过一个女孩子……
刘队瞪了他片刻,“耿大军一案里,我跟乔若打过交道,挺有礼貌一小孩儿,她又提供主要证据,又帮助一个主要人证,不知道为我们省了多少时间和警力,我们是非常感谢她的。你仔细跟我说说,今天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余明安把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乔若最后放的话,“她说要跟我们打官司,忒横了……不是我说,刘队,那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刘队恼火得直磨牙,“小杨先骂人还先出手,没素质到家了,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人?”
余明安的脸红到了耳根,认错后说:“现在怎么办?乔若已经是完全不配合的状态。她这事儿怎么算?是妨碍公务还是防卫过当?”
“什么妨碍公务?她连嫌疑人都不是,小杨没权利对她动手。”刘队想到那个美得惊人的女孩子的容貌,真没办法把她和余明安说的一切联系起来。
“那就是防卫过当。”余明安已经对乔若有很大的情绪,“她说了,就在这儿等着接受处罚,不交罚款不会道歉,最好是判她一阵。她拒绝联系亲友,拒绝保释。”
刘队气笑了,“小兔崽子,这是哪根儿筋搭错了?怎么这么犟?”又瞪了余明安一眼,“你还有心情给她定性?这件事你也有责任。”
“是。”余明安沮丧得想撞墙。
刘队叹了口气,正犯愁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聆听片刻,“请他过来。”
余明安要走人,却被留下了。
“蒋奕来找乔若。”刘队凝了他一眼,“他要是跟乔若的态度一致,这事儿就真麻烦了。”
蒋奕的履历,余明安并不是很了解,只听所长提过一嘴,说那是个真正的硬茬。他记得很清楚,上次乔若打完薛盼做笔录那次,是蒋奕去接的乔若。他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
有警员送蒋奕进门来。
余明安望过去,见那年轻人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雪白,手里握着一个保温杯。
“蒋先生。”刘队态度很客气,与蒋奕握了握手,请人落座,亲自沏了一壶茶。
“我来找乔若,”蒋奕放下保温杯,“请她喝咖啡。”
“乔若在这儿临时出了点儿状况。”刘队笑呵呵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蒋奕静静地说:“猜出来了。我方不方便知情?”
刘队看向余明安,“你说吧,照实说。”
余明安又把经过讲述一遍,在这期间,蒋奕一直淡然地凝视着他,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大。他莫名地觉得,自己被一头凶悍至极的狼盯上了,虽然,那头狼看起来再俊美斯文不过
蒋奕说:“杨凛怎么样了?我的意思是,他除了脸上挨过的耳光,身上有没有伤?”
余明安想了想,“应该不会有明伤,但是乔若……”
蒋奕抬手,食指轻轻一晃,“你们给乔若做笔录期间,有没有录像?”
余明安愣了一下,“当然没有,原本只是很常见地请群众协助调查,而且设备没先进到那种地步,就算是讯问嫌疑人,现在也不会录像。”
蒋奕颔首,缓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女朋友本着做热心好市民的前提,过来协助调查,却被一个素质恶劣的警务人员辱骂、袭击,她正当防卫后,成了被扣押的嫌疑人?”
“……”余明安看出来了,蒋奕比乔若还横,那小丫头都没说过她自己是热心好市民的话。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蒋奕刚刚说的是他女朋友?他们在谈恋爱?
刘队笑出来,“蒋先生别误会,真不是我们扣押乔若,我们对她的印象一直非常好,相信你和陆先生是知道的。今天她不知道怎么了,在闹情绪,不再配合做笔录,不肯采用任何和解的方式。”
“为什么要和解?”蒋奕问。
“……”这下连刘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和陆一鸣全力协助你们破获薛盼、尹国栋涉及的案件,没想到,你们是这样一支队伍。”蒋奕明确表态,“我非常失望,保留层层向上投诉的权利。”
余明安有些起急了,“不是,当时乔若险些弄死杨凛……”
“这逻辑真奇怪。”蒋奕睨他一眼,目光已是锋利如刀,“你的意思是,我女朋友来到刑警大队袭击警察?意图是什么?还是说,余副所认为,我女朋友的行为,根本不需要诱因和动机?”
余明安哽住。
“事发现场有没有完好地封存?”蒋奕转向刘队。
“那个,蒋先生,咱别一起闹情绪好么?”刘队全然是长辈跟小辈说话的态度,“没人想怎么样,实在是那孩子——不,你女朋友炸毛了,怎么都没法儿把毛捋顺的那种情况,小杨那边也还没缓过劲儿来,我这不被架这儿了么,真拿那孩子没辙。”
余明安别转脸,“反正在我看,执法人员就算有些过失,谁也没资格为难,殴打更是耸人听闻。”
蒋奕睨着他,活动一下手指,“你算什么东西?”
“嗳……”
“闭嘴!”刘队喝止余明安。
蒋奕仍旧睨着余明安,话则是与刘队说的:“据我所知,执法单位也可以与人做交易,前提是对方有一定程度的帮助或贡献。”
刘队立刻道:“没错,有时候说白了就是这种情况。”投案自首的罪犯都能减刑,何况无偿帮助警方的人,更有理由得到警方的帮助或奖励。
这次的案件不会小于耿大军一案,而蒋奕和陆一鸣一直在陆续提供线索,尤其蒋奕手里的人脉,对案情一次次的突破功不可没。
这会儿的余明安,感觉像是在被无形的锋刃凌迟着,额头几乎要冒汗了。
“我女朋友对警方有过重大的贡献,没要任何回报。现在,她帮助过的队伍,回馈她的是找来一条疯狗为难她。”蒋奕终于移开视线,转向刘队,“薛盼藏匿的赃款,你们还没找到,我这边有人告知,发现了九十来万。不过,那到底是赃款还是□□,谁知道?一把火烧了算了,你们说呢?”
刘队和余明安齐齐一惊,前者赶紧说道:“别别别,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九十来万啊,那是什么概念?办案的意义,不正是追讨回损失更避免损失么?
“三分钟内,我要见到我女朋友,带她回家。”蒋奕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是他在薛盼的租住房里拍摄的照片之一,“警方不能再打扰她,今天起,她没义务协助调查。
“同时,余明安、杨凛,我无限期保留追究的权利。
“请你们保留此次案发现场、留证,陆一鸣稍后到,会给你们更专业的建议。
“有一条做不到,这笔赃款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我无法提供具体信息。
“这是此次我与你们的交易。”
刘队只迟疑了几秒,就拿起电话,打内线出去,“请乔若来我这儿。对了,告诉她,她男朋友来接她了。”
余明安的心沉了下去,感觉自己这次就算只是被批评或记过一次,往后也要一直待在副所的位置上了——别人他不知道,陆一鸣可是经常协助司法机关的人,往后只要他再提供帮助时提一句”有余明安在我就拒绝做好市民“……他能不被一撸到底就不错了。
可是……他到底哪儿错了?凭什么得到这种对待?
他心念数转期间,刘队已经又打了几通内线电话,或是安排人给小杨做笔录,或是安排技术人员封存之前的打斗现场、留证,或是要行动组待命,准备查获赃款。
这边的电话刚挂断,乔若来了。
蒋奕望过去,伸出手,“来,先喝点儿咖啡。”
冷酷的狼一下子成了宠自家崽崽的男朋友,语气温柔。
乔若展颜一笑,走过去由着男朋友握住手,在他身边的位置落座。
炸毛的小老虎成了乖乖的猫咪。
余明安又一次别转脸。瞧着实在来气好么?
刘队却逸出了爽朗的笑声,“你们两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