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正业坐在咖啡厅的小包间里,殷勤地为对面浓妆的女子点上一支烟。
女子叫兰兰——假名,没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名实姓,都说她去别处做过几年坐台小姐,攒了些钱,从人傻钱多的客人手里拿到本市一套房之后,金盆洗手,年岁轻轻地开始养老。
对她而言,所谓的养老只是不做违法行业,大部分时间游手好闲,认识了一些乱七八糟但手里都有些钱的人。
那种人有需要的时候,会请她以公关小姐、女职员的身份一起吃喝玩乐,报酬不是钱。给钱的话,性质就是坐台,但她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跟那种人要些好处。
对着这个女人,戚正业发现自己是真没多大出息——他打心底羡慕她。
鄙视了自己一把,瞧着兰兰悠然地吐出一口烟雾,跟她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是不是想买车?”
“想买辆二手车。”兰兰纠正他,“考驾照前前后后用了一年多,既然拿到了,就得派上用场。但我这么穷,买不起新车。”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哭穷。戚正业笑了,“要是买新车,我真帮不上你,买二手车的话,我倒是能给你介绍两个车主,都是急等钱用,价钱定的挺低的。”知晓对方心里根本没人情只有钱,他自然要做足准备。
兰兰立刻绽出妩媚的笑容,“真的吗?诶呀,戚先生,我可当真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帮到底。”
“必须当真,我没必要骗你。说起来,我们以前在饭局上遇见过好几次,早就是熟人了。”
“是啊是啊。”兰兰以咖啡代酒,敬了他一口,随后倒也爽快,“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你找我是不是想打听什么事?在我这儿没什么不能往外说的,横竖那些老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戚正业一乐,“兰兰姐,我可太喜欢你这脾气了,这也就是有对象了,不然一准儿追你。”
“你最会哄人开心了。”兰兰明知道这小子擅长耍花腔,却还是很受用。
戚正业知道她处事的套路:说出口的话,让人怎么听怎么高兴,但你不让她看到好处,她会跟你不停地绕圈子,加上一句句往死里捧你的话,你再着急也拿她没辙。
所以,他不急于一时,“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见见那两个车主,你对价格满意的话,我们再坐在一起细聊。”
物色的车主,他自然有拿捏的法子,车卖不卖要听他的。不然,两边的人完全可以当场交易,把他这个中间人晾起来。
兰兰难掩喜色,“戚先生真是爽快人,套用你刚才的话,也就是我大你好几岁,学历什么的也配不上你,不然真要跟你女朋友抢男人了。”
戚正业哈哈一笑,“太捧我了,不过也真够我高兴得晕一会儿了。”
两人说相声似的,争着做捧哏的,这次见面,自然非常愉快。
送走兰兰,戚正业结账。好几十块,他倒也不心疼——乔若一旦让他办什么事,给的经费都是绰绰有余。
那小姑奶奶后天回来,希望到当天,他汇报的进展能让她满意。
出了咖啡厅,他骑车赶往一个餐馆。
察觉到的一些端倪,一两个人的话不足以成为证实猜测的凭据,他少不得几条线一起进行。
他的目标自来是往上爬,以前爬的快慢的凭据是职位有无提升,现在的凭据则是乔若对自己的厌烦有无消减、信任有无增多,是无形的,也是更需要竭尽全力的。
毕竟,得不到乔若真正的原谅,他这辈子都要心惊胆战,每天担心乔若给自己设套,再被她整得半死不活。
已枪决的耿大军就不说了,乔家、欧家俱是迅速地妻离子散。不确定自己安全之前,他连婚都不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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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小灵快郁闷得吐血了:先前找文职工作,四处碰壁,可欧利民拎着她在几个私人工厂里转了一圈儿之后,迅速得到了三个厂家的聘用通知。
谁他妈的要去做苦力!?她在心里爆粗口。
以前可是连做家务都觉得累的大小姐,凭什么要到工厂车间,任人呼来喝去?
之前鉴于乔仰山动辄打她的经历,令她对欧利民总存着几分惧怕,不敢真正惹怒他,以免被家暴。
可在这一天,她的忍耐告尽,火气燃烧到了极限,甩话给他:“我不可能去做女工,明明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凭什么进厂做打工妹?你到底知不知道,女工里面十个有八个是乡下人外地人?剩下的两个全是三四十岁的。
“你要是养得起我,那就凑合着过,要是养不起我,现在就办离婚!这个破婚,我结得起就离得起!”
欧利民坐在半新不旧的沙发上,望着小泼妇一般的新婚妻子,气笑了,“离婚?用什么理由?别忘了,我是有离婚经验的,不管民政局还是法院,最容易通过离婚请求的理由是感情破裂。”
“我们本来就没感情!”
“不,我们的感情非常深厚,从你十八岁到现在,四年了。结婚之前,你爸为了阻止你跟我结婚,动不动揍得你半死,就算那样,你还是偷了户口本,义无返顾地跟我领证。”
乔小灵瞠目结舌。他疯了么?怎么说出这些颠倒黑白的话的?
欧利民噙着恶意笑了笑,“我为了跟你在一起,不惜跟我前妻儿子反目成仇,净身出户,谁敢说我不是在意你在意到了不顾一切并放弃一切?”
“你……”乔小灵心里有些发毛了,“麻烦你,别说这些疯话了,我不是乔若,没给人录音的习惯,就算有,那也得家里有录音机。”
欧利民笑起来,“我只是在跟你阐述,我坚决不会跟你离婚的理由,你想多了。”
乔小灵这才明白他的意图,稍稍松一口气,“你没疯就行。但我还是那个意思,绝对不会进厂打工,就算你说我好吃懒做我也认,可我真不觉得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一定要逼着我做女工的话,我就跟你离婚。都要离婚了,你没权利强迫我做任何事。”
欧利民也不恼,“离婚?那又何苦呢?我现在承担的债务,是跟你结婚之后的事,不管你有没有义务,我都会强烈要求你负担一半债务。”
乔小灵跳脚,“凭什么!?那是你以前拿回扣受到的连带惩罚,关我什么事儿!?”
欧利民轻轻哼笑,“你爸来那次,我们俩没少相互挖苦,谈到的事儿可不少。你十八那年,没你撺掇,我怎么会跟你爸鬼话连篇?你爸怎么可能神经了似的,死活不让乔若上大学?那种害人一辈子的缺德事儿我都肯为你做,被你怂恿着多搞钱拿回扣算个屁?”
“……”又来了,又是明明胡说八道,却真能把大帽子扣到她头上的理由。
“我给你选个厂子,赶明儿老老实实上班去,我还完债之前,除非你死我跟前儿,不然离婚就是做梦。”欧利民指一指厨房,“做饭去,过几天就得搬家,这儿的房租太贵了,趁着还有像样的厨房,练练你那厨艺,再做的跟猪食似的,我让你爸来揍你。”
乔小灵没去厨房,直接崩溃了。
她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只是,在中年落魄的男人面前,不管是温柔小意,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通通没有任何作用。
第二天,欧利民送她去了鞋厂。
但凡手里有一点儿钱,乔小灵都不会肿着眼睛到鞋厂报到,当即上工,跟着熟练工学习负责的工序如何操作。
时时想甩手走人,逃离再糟糕不过的生活环境,问题在于她手里没钱。
离开乔家之前就穷的够呛了,到现在,欧利民比乔仰山和蔺自芳更穷,又是新婚期间,她就算有存私房钱的脑子,时间上也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