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多,听到轿车、货车开进院落的声音,蒋奕立刻走到廊间观望。
二房东和太太去看电影了,说是乔若送的票,租客对房间外的动静一向不关心,这时院中很安静。
两辆车相继停下,乔若从轿车里下车,从小货车里跳下地的,是个短发的中年女性。
乔若递给女子钞票。
女子离开前,叮嘱了几句。
乔若挎着帆布袋,往楼上走。
蒋奕脚步仓促地往下面赶。
她受伤了,下车那一刻他便留意到。
许是到了安全所在的缘故,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也随着现出该有的状态。乔若走到楼梯口,就已有些气喘,受伤的腿似是灌了铅。
听到匆匆的轻微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
仰视之故,蒋奕身形显得愈发颀长挺拔。
乔若对他弯了弯唇角,“回来晚了。”
蒋奕闻着她身上的血腥味,看着她腿上早已被血浸透的棉纱,下巴抽紧。
他心情忽然变得恶劣至极,磨着牙到了她身侧,把她打横抱起来,匆匆上楼,“被什么伤到的?”
“匕首。”
“我能处理。”他不能处理的,是伤口可能有物品碎渣的情况,那种必须要送医检查。
“谢谢。”
谢你大爷——蒋奕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只是,再气恼也得忍着,跟这小混蛋发脾气,纯属自找罪受。
不出两分钟,乔若被他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他取来两个医药箱,用一把剪刀豁开她的右裤腿和之前潦草缠上的棉纱。
看到那道伤口,他呼吸滞了滞,“得缝针,有麻醉剂。”
“不用麻醉。”不是逞强,缝针的疼,在乔若的忍受范围内。
蒋奕不理她了,麻利又谨慎地处理伤口。
缝针之前,他找出一个软木塞,递到她面前。
乔若皱眉,抬手推开。
蒋奕除下医用手套,转身为她取了一支烟,帮她点上。
乔若已经失色的双唇上扬,明眸仍旧熠熠生辉。
蒋奕实在没好气,拍她脑门儿一巴掌,戴上一副新的医用手套,动手为她缝针。
乔若倒还有心情跟他闲扯,“只是运气不大好,被那孙子划到了血管。”
蒋奕凝她一眼,眼中火星子乱窜。
乔若深吸一口烟,转脸,轻缓地吐出烟雾,“一两个月抽一支烟,第一口是不是跟麻醉有的一比?”
蒋奕气笑了,缝针的动作更麻利。她完全放松了自己,而他有义务加速过程,让她少受点儿罪。
“好些烟民戒不了烟,是不是就因为那种感觉?”乔若早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这会儿是故意逗他说话。
反正他火气再大也不会发作,她乐得趁机难为他。
蒋奕倒是肯跟她说话了:“不清楚。大多数烟民的理由是提神,其他的,应该没人有闲心分析。”
“也是。”
再如何,也是医用针线穿透皮肉,全然无所谓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人的身体越虚弱,对疼痛的感知越敏锐。
乔若额头沁出了汗,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夹着烟的手指在逐渐发冷。
好在缝合很快结束了。
“那辆小货车是我的了,这件事运气就很好,基本的凭据都在车上。”乔若主动跟他交代。
蒋奕收拾着要丢弃的东西,“谁这么大方,送你这么大一份礼?”
“一男一女,不禁吓。”
“怎么吓唬人的?”
“我只是说,要用他们做一下实验,看看阿托品、尼古丁好不好用。”
蒋奕凝她一眼。
她都想弄死那两个人了,到手的东西再昂贵些也不奇怪。
“车上有几十台录音机,也归我了。既有录音又有字据,合法。”乔若的目的是跟他咨询,“在这边我用不到货车,托运回去得多久?”
“我找人给你开回去,撑死两天到锦市。”蒋奕拿过她指间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晚上吃饭没有?”
“吃了。”
蒋奕拿给她几片药、一杯水。
乔若老老实实服药。
蒋奕将人抱起,送到她卧室,在衣柜前停下。
乔若开了柜子,取出要换的衣物。
蒋奕把她放到床上,没立刻起身,而是静静地看住她,“拆线之前别再任性,好么?”
离那张俊脸很近,鼻端萦绕着他清冽的气息,乔若心跳乱了片刻,“好。”
“换好衣服睡一觉,门别锁,你晚上或许发烧,我得过来看情况。”
“嗯。”
蒋奕终于现出微笑,离开时揉了揉她的头发。
乔若愣了几秒,动作谨慎地换了衣物,躺下。
没多会儿,浓重的睡意袭来,她不确定是失血导致,还是他给的药片有助眠作用。
有他在周围,乔若很有安全感,因而安心入睡。
这一觉睡了很久。
一次恍惚中,感受到有干燥温热的手覆上额头,她连睁眼都嫌费力,呓语般问:“蒋奕。”
“是我。情况不错,睡吧。”
“嗯。”
第二天起,饮食开始忌口,乔若还算喜欢的虾饺、艇仔粥是别想了,但是蒋奕信不过二房东那边做饭的人,亲自负责乔若的三餐。
厨艺好的人,就算一碗再寻常不过的粥,也能熬得香浓可口,蒋奕恰好是这类型。这么一算账,乔若倒觉得自己赚到了。
她受伤的事,从头到尾,蒋奕没主动问过哪怕一句,但这不妨碍他一天内了解到整件事的经过。
近傍晚,蒋奕跟乔若说:“我出去一趟,七点多回来,请二房东的太太来照顾你,可以么?”他的容忍范围,只限于她在室内单腿跳着走动。
“不可以。”乔若笑着拒绝,“在走廊的电话机旁边,给我弄把椅子,我保证你回来之前守在那儿不动。”
“等电话?”
“嗯,薛青她们两天跟我通一次电话。”
“等一下。”
蒋奕给她搬了躺椅、矮桌到廊间,桌上放了果汁、牛奶、零食,末了抱着搂着一摞报纸杂志和薄毯的她过去。
受伤的滋味不好受,而在这一次,乔若居然感觉很幸福,为免他又黑脸,没说出口。
“说话算数,不然我把你扔下去。”蒋奕威胁她。
乔若笑得现出小白牙,“接电话的时候也会注意,保证长话短说,一只脚着地。”
蒋奕也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见她没带做填字游戏的笔,下楼前递给她两支圆珠笔。
乔若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还有些微波动。
她知道波动的原因。
伤赶紧好吧,再被他这么照顾几天,一准儿栽他手里。
——她根本找不出对这男人无动于衷的理由。
先前一直保有纯粹的友情,是因为他本有的人设,还有他始终很有边界感地与她相处。
只是生活难有平静之时,遇到事情,随着他悉心的照顾,友情在变质。
这是乔若没办法控制的。她不稀罕婚姻,却没想过立不近男色的人设。
但他这种人,哪儿是谁能招惹的?除非跟自己有仇,才会自己凑上去找打击。
乔若叹了口气,将薄毯盖在腿上,吃着饼干展开报纸。
在锦市,如今正是天寒地冻,在这边,大概是前世适应得很好的原因,感觉很舒适。
做第二个填字游戏的时候,电话响了。
乔若谨慎地下地,倚着墙壁接听。
是薛青打来的,要她定店名。
乔若在脑海里倒腾着她和胡建月、贝之桃的名字,很快有了建议,“青之月怎么样?”
“青之月,这么好听啊。”薛青语气中难掩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