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有。

也对，在陆府时自己便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一面，云笙这下心更死了些，回他道：“早着呢！正中场休息，连皇上都回了寝殿更衣了。”

陆楷瑞默了片刻，将目光从大殿那头收回来，“带路吧！去见你们家娘娘。”

天知道这柔妃寝殿该怎么走。

“小人....”

正为难，陆楷瑞突然嘘了一声，云笙听到花园外似有多人交谈声传来，像是禁军换班的声响。

正紧张中，自己肩头冷不丁被人提了起来，脚下一空。就看到自己整个身子被悬在半空中，周遭树木建筑在不停朝后退去。

回过神后，已到了一处宫殿外。

“到了！”陆楷瑞整理下袖衫，“去叩门。”

云笙定了定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叩门，想着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自己应当以何种身份自称，又该扯何种谎话让对方信服。

门果然开了，却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是柔妃亲自来开的门，“父亲。”她唤道。

云笙愣住了。

陆楷瑞指了指低头缩成鹌鹑似的云笙，“这人冒充你的人，我正好遇到，便将人给你带来了，怎么处置，你自己拿主意。”

云笙这才知道原来陆楷瑞早识破了自己。

可柔妃却笑了笑，朝云笙道：竟是个俊俏的小内侍。”

云笙将自己的头几乎扎到了地心，“小人....”

“行了。”柔妃打断她，“都先进来再说。”

柔妃居住的地方不小，院里却无一人服侍，她似乎忘了云笙的存在，将她丢到地上跪着，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盏茶，也为陆楷瑞斟了一盏，推过去。

陆楷瑞道不了，“说正事吧！”

“怎么？父亲是怕我会在这茶里下毒？”

陆楷瑞没有说话，坐了下来，却并未碰那盏茶，否认道：“你想多了。”

柔妃敲了敲食案，“这桌饭菜本是知道父亲要来，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不过看来父亲没什么胃口，连盏茶都不想喝我的。也对，过往二十余载，父亲也同样一口茶都没喝过我的。”

陆楷瑞蹙眉，“你冒险传讯给我，便是想说这些？”

柔妃端着茶站起身，朝湖心亭的方向走了两步，“我记得幼时被关在地窖，那里照料我的嬷嬷们总说，我与父亲另一个女儿有八分相似。我不信，还曾在大雨之夜，趁看守松懈偷偷爬出来瞧过。您瞧怎么着？就看到陆云笙穿着樱粉色襦裙，坐在课堂听夫子授课，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好奇，不像我如一摊死水。彼时我身上蛊毒发作，疼得近乎死去，那时我便在想，为何身上同样都留着您一半的血，上天却只对我一人这般残忍？”

陆楷瑞不耐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现在说来又有何意？你现在不也华服加身、大权在握，这后宫无后，你与凤后又有何分别？”

“有何区别？”柔妃突然抬手一扬，手中茶盏应声落地。

她卷起袖管，将双臂送到陆楷瑞面前，怒道：“这就是区别！”

云笙跪在地上，稍稍抬头，便看清了柔妃的两臂，只见上面大片大片的猩红如狰狞的水蛭，令人作呕。

“每每蛊毒发作，令我生不如死！爹爹明明您手上有解药，却为何每月只肯送来那么一点点？”柔妃半跪下来，哭诉，“您敢说您每回故意少那么一点点分量，不是为了让我月尾那几日再重新体验一遍这苦楚？”

好教她这一生都不敢背叛。

“想多了。”陆楷瑞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不过是恰巧每月只练出了那么点，你要知道炼这解药须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不然为父何至于这般吝啬？”

柔妃垂下双臂，目光哀切，“父亲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我不过是你的一个祭品。”

她站起身，如行尸走肉，“想当年父亲在我母亲白雀儿体内种下牵机，又在我体内寄养蛊虫，为的便是验证前朝古法，毒物克生，好能解你体内、早年赵嫣那个贱人给下给你的牵机。”

“可是这法子您并无把握，又恐伤了自己根本，便想出了用我们母女二人先做一番验证的法子。作为您的第一波试验品，您掌握的药物顺序有异，不但害死了我娘，还让这蛊毒折磨我至今，我喊你一声爹爹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想让我再将这法子用在圣上身上，简直痴人说梦！”

云笙终于明白了，原来陆楷瑞解了自身牵机后，却仍在不遗余力地研究这蛊毒，原因竟在这儿。

看来许多事便是连阿娘也不是全都清楚。

转眸到陆楷瑞身上，觉得自己这爹爹还是哄骗女人的一把好手！不但欺骗了阿娘，更是也骗了白雀儿。

陆楷瑞：“说完了？”看了柔妃一眼，抬手将食案上的茶盏倒掉，地上竟浮出一大片白渍。

这茶竟然有毒！云笙看向柔妃，见她冷笑一声并不多做解释。

想来这已成了他们父女多年来的相处之道。

“这要说相似，也是相似，却也不似，六娘比你更重情意二字。”陆楷瑞重新斟了一盏茶，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就着药茶下进去，端给柔妃，“阿漓，蛊毒乃天下至毒之物，可溶万物，喝吧！喝了至少这个月你身上会舒服些。”

陆清漓袖中的拳握紧，紧紧抿着嘴唇。

“你试过多次了，斗不过它，别让自己遭罪。”陆楷瑞劝她道。

陆清漓再不情不愿接过来，也只能接过来一仰而尽。

陆楷瑞伸手从她手中拿过空盏，“你身上的蛊毒为父正在想办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虎毒不食子。我或许会利用你、会伤害你，但绝不会要你性命，也绝不允许旁人害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