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雪院晨起便派人过来了,应是听说了大人的打算,很是不悦。”
蒋桓头都没抬,“无需理会,我忙完自会去同她老人家说清楚。”
君回说好,自顾退出了书房,不曾想不大功夫,崔老夫人却自己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伏琳琅。
上来就问他:“听说你将锦衣卫中的心腹尽数打发了?”
蒋桓说是,“圣上有心革新,锦衣卫早晚都是留不住的。”
崔老夫人不高兴道:“早或晚,那便是还没下诏,你着的哪门子急?”
蒋桓过来朝她拜了拜,没等她应许,便自顾坐了下来,“外祖母亲自过来,可是有事?”
崔老夫人觉得这外孙好像变了。往年他也经常出外公干,但这次许是因为朝局动荡,改变了他许多。
以往他绝不会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
“即便真是圣谕,你也很该有些部署。谱哥儿年纪还小,你这会儿便失了根基,日后如何辅佐他重振崔家门户?”
“说来说去,外祖母还是怕我真的脱下这身皮后,没办法让崔谱占到最大的利处。”
崔老夫人“苦口婆心”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二人都是我的孙儿,我自然希望你们都好,只是相较而言,你身后有整个蒋家依靠,谱哥儿却只有我一个老婆子。再说,当年你同你母亲大归时,是你自己对着崔氏祖宗发誓,说未来扶持崔家,还我崔氏一门原本的荣耀,这可不是我逼你的。”
蒋桓良久未语,突然起身走到门边叫了声来人。
君回过来了,“大人。”
蒋桓道:“你去趟折儿胡同,将那人带过来。”
站在崔老夫人身旁的伏琳琅脸色一变。
蒋桓吩咐完人,就折回来再不开口,只静静坐着饮茶。
崔老夫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锦衣卫解散的事她绝不接受。虽说这酷吏衙门名声是不好,但却掌握着朝中不少大臣的私隐,日后谱哥儿大了,可以走科举的路子。
升迁、调动处处需要人打点,有个自己人在指挥使这个位置上,能省去不少银子和麻烦。说白了,若真有那不长眼的,阻碍她的乖孙升迁,也能使唤蒋家这个扫清障碍。
想到这儿,崔老夫人转了转身子道:“你派人去折儿胡同做什么?”她敲了敲桌面,神色明显有些不耐,“咱们眼下在说这指挥使官位的事,你可不能自己做主辞官。”
“外祖母对祖辈垂怜,一片拳拳之心叫人好生感动。只是您老人家只关心崔谱和崔氏一门的荣耀,可曾设身处地为我想过?哪怕一次。”
崔老夫人一愣。
蒋桓冰着脸道:“我和母亲大归后的第二年,曾提出削籍入崔氏一门,以报小舅父当年相救之恩。是外祖母您说,我与蒋家毕竟有血脉相连,留着蒋姓,待大了于我也是一门助力。可平心而论,这些年蒋家助了我什么?”
“即便您知道我这些年无所依靠,还是一心逼我光耀崔氏,所以当年我别无他法之下,只得走了锦衣卫的路子,您又嫌弃我污了崔氏的清誉。”
“外祖母您方才说我曾在崔氏祠堂起誓,言长大后会一生护佑崔氏,此话倒也是真的。只是那时我尚年幼,也并不知道青州一役的全部真相。”
崔老夫人呼吸一紧,手指不自觉动了动,“什么真相,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崔氏一门因你几近灭族,怎么,你现在这是想推卸责任,撂挑子不干不成?”
蒋桓抬眼,目光正正与崔老夫人相对,令他痛心的是直到此刻,崔老夫人对他这个外孙仍然没有半分愧疚和怜惜,“外祖母仍然要将这口锅盖在我头上吗?那好,我且问您,灵州怀远,您老人家一直护着的人,与崔家究竟有何关系?”
崔老夫人呼吸一滞,转头便朝伏琳琅瞪了过去,这件事除了她身边的心腹嬷嬷,只告诉了这丫头一人。
伏琳琅心虚不已,“不是我,真的。”她试图去抓崔老夫人的手,被她甩开了。
崔老夫人哼了一声,脑子快速转动着。
梁王兵变后她便在锦衣卫安排下悄悄逃出了上京,后来上京与幽州这场仗又打了一年多,音信难通,她已许久没收到那边的来信了。
乍然听到灵州怀远四个字,惊得起来一身鸡皮。
难道这小子真的知道了?
正狐疑间,蒋桓又发声道:“好,那我便说清楚一些,小舅父与文瀛昔年欢好,引得青州受倭人上岸滋扰,外祖父和其他两位舅父历战贼人至死,此事可当真是我的错?”
“青州之战后,小舅父身体受到重创,绵延病榻几载。这中间当真是因救我伤势过重,医治无效,还是对您处置这文瀛母子不满,多番争论下,这才加重了他的病情?”
“我....”崔老夫人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偏偏这些都是事实,她无从反驳。
这时,门口君回带人在朝内递话,“大人,小公子我带来了。”
就见一少年十四五岁,缩着肩膀战战兢兢走进来。见到蒋桓的那一刻,眼神一暗,恶狠狠朝他扑了过来,捶打他,“坏人,你还我母亲,还我母亲。”
崔老夫人一恫,惊得捂住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