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哀眸,等着对面女子的处置,岂料等了许久也听不见动静,艰难抬起头,却见云笙正垂目望着地上的蚂蚁。
正是夏日,又逢下雨,这些蚂蚁成群结队绕门槛而过,这场景与对面女子谪仙似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竟有些诡异。
他头皮有些发麻,颤颤巍巍就要起身,“下官这里简陋,污了小姐慧眼,下官这就吩咐人过来打扫干净。”
云笙却摇摇头,俯身下来看着那蚁群道:“你方才说错了,我来寻你,因你不肯与我合作,这才抬出不良者的名头吓你,我想造战船也绝不是为了改天换地。”
安岱看过去,只觉心神一荡,目光犹疑望着她,竟带了几分自己难以察觉的依恋。
好在云笙一心扑在那蚁群上,并未发现,叹口气,站起来过去扶他,隔着衣料触到他手肘的一刻,安岱手指猛得蜷缩起来。
他动作太大,云笙自然感觉到了,微微蹙了蹙眉。
安岱解释道:“跪得太久,腿有些麻痹。”
云笙也不去追究,只点点头说:“户部我已笼了人,工部再添上你,我才真正放心。你放心,你既一心为民,我在此便向你保证,所谋之事皆为成全自由之心,不论现在还是将来,我绝不做一件背民弃民之事,如何?”
她的眼睛很会说话,安岱突然意识到,即便这女子什么都不做,在见到她的第一刻开始,他便彻底相信了她的话。
这种信任好似前世便有的牵连,与生俱来的,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又实是惶然。
“下官.....”
“不良者是不良者,我是我。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但我诚心希望你能助我,先生有大才,又肯扶保万民,实是难遇。我同先生一般,想改良战船不为别的,只为固守这九州海防,致使万民再不必历我所历之事,受我所受之苦。六娘诚心相求,还望先生垂怜。”她微微欠身,胸前垂下的青丝,在微薄的天光中隐隐发着圣光。
同一时间,蒋府内。
“有人说这些账册的内容同早先叛国的陆家有关,也同东厂督主梁蔚有关。可陆楷瑞早叛去了北渊,眼下便只剩下梁蔚一人。新皇倒是砍了不少官员,却留了这老东西一命,也不知因何?”
“谁说陆家没人了,不是还有个庶女。”
“可都在传,这账册便是这庶女递上去的。”
“大义灭亲,这....岂不是日后要遭天谴。”
君回正往蒋桓书房去,路上听到几个小厮在嘀咕,停下脚步看着他们道:“都无事可做了?”
几人吓了一跳,忙缩起脖子伏身,而后推搡着往前面去了。
君回重新调转过来,望了书房外面的匾额一眼,顿了顿这才启步上前。
“大人。”
蒋桓正在处理公事,等了片刻落笔,抬起头,“打听清楚了?”
“梁蔚确实没有被赐死,只被关进了郊外的一处皇家别院中。”
“知道了,去准备东西吧!”
君回想了想道:“皇上震怒,东厂眼下被封禁,唯一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表面看起来与梁蔚并无关系的姬昌雄一队,不足为虑,若咱们多带去些人,胜算会更大一些。”
“我一人足矣。”蒋桓喃声,“姬昌雄确实不足为虑,可梁蔚的身手非同一般,即便是咱们派去再多人,也未必能将他顺利斩杀。再者,去的人越多,动静越大,反倒越容易暴露。”
君回一凛,“可大人安危....”
蒋桓说:“不足为虑,皇上现在还顾念着几分舆情,过些日子等这件事淡下去,梁蔚只怕摇身一变又有了新的官职,到那时再刺杀,更没胜算。”
“可皇上刚对大人委以重任,若此时在禁宫眼皮底下动手.....”
“锦衣卫是留是废,我根本不在乎,只要兄弟们被妥善安置,我的职位不重要。”
君回沉默片刻,喟叹道:“咱们这位新皇啊......”
蒋桓知道他想说什么,“谁坐到这个位置上都会变的,我们左右不了上令,便只能尽力周全这天下。为了百姓,东厂绝不能再留。”
入夜时分,雨势终于小了,泥泞的小道上过来一辆马车。
“前面便是皇家别院的势力范围了,车就停在这吧!”未央对赶车的车夫道,“等我们进去后,你将马车赶远一些,莫让人发现了。”
车夫说好,调转车向的功夫,一抬头见自家大人已被搀着飞走了。
感慨道:“嗨,这丫头,功夫真俊!”
未央将云笙放在一处隐蔽屋顶上,俯身下来对着一片瓦轻敲了三下,不多时,下面的房间内走出一人来。
着内监服饰,声音细长,“入夜了,也没什么大事,咱家喜静,尔等都到前面去吧!”
不大会儿功夫十余禁军人便不见了。
云笙这才扶着未央的手从屋顶跳下来。
笑着望着面前的人道:“梁小公公,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梁掌印,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