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屋舍损毁严重,无处可去?”
“看大人急的,您放心,小人都仔细问过了,这姑娘家中一切都好,房屋坚固,手足和睦,来此也不为别的,就是说仰慕大人风行手段,敬重大人为人,为此特意打点了下面的衙门来瞻仰大人风采的。”
“胡闹!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大的雨,稍有不慎,怕是连小命都要葬送了,你赶紧找人,多派几个,待雨势小一些,便紧着送她回府。”
他不是不知道下面衙门里的人,做事不行,惯会溜须奉承,平日里送金送银送玉器都被他骂了回去,这次倒好,竟送上了美人。
估摸着是觉得这雨势连绵,也无人看见。
他叹口气道:“眼下国库吃紧,就这么几个小一点的工程,可下面还是挤破了头想争,可银子哪来?莫说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这工程让谁做,不让谁做,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便算真是,也断断不能承给这样的人。”
小厮说是,“只是大人,这下面的人隔几日便送来些东西过来,这些人又多与下面衙门里沾亲带故的,小人也不好次次拦在外面。”
“这我知道,所以这几日即便下雨我也要躲出去,一来确为监工,二来也防着这些人。”
“大人英明,这雨下的着实猛了些,听闻今日晨起又一批人被下了大狱。本来锦衣卫这衙门都要消停了,这会儿反倒派上了大用场。”
安岱坐下说是,“几本账册,竟牵连出这么多贪官污吏,也不知那姓陆的叛走前是否还留下些别的什么?”
说到这儿又联想到那位新走马上任的女官,“这陆提督虽为女子,倒真是个人物,大义灭亲,连眼睛都不带眨的,想来经了此事,皇上也应下定了决心,这陆楷瑞怕是活不过年尾了。”
“说不得这北地正巴望着他死呢!不过忌惮着他手上那八万兵马。”小厮也唏嘘,“说来也巧,今日被打点送来的这一位也姓陆。”
安岱隐隐察觉出不对来,蹙起眉毛道:“陆?”
门适时被推开,“是我。安大人这个时辰回来,想必上京数坊的水患已然被修整得差不多了。”
安岱猛得抬头,便见微沉的天光中一女子缓缓跨阶而来,鬓发微湿,桃眸盈笑,行止间衣裙划出半圈翠绿。
猝不及防,他心口狠狠跳了一下。
“安大人?”女子声音轻盈剔透,如涯上雪、林间雾,在这炎炎夏日精神为之一振。
安岱一噤,本着君子之礼忙垂首话道:“小姐安,下官唐突,不知小姐为何在此?”
又匆忙瞥了那小厮一眼,怪罪意味明显。
他这府上虽破败,却有专门的会客之地,就在这正厅旁侧,安岱以为这小厮怎么也会将客人安置在那,不曾想竟在这内室,那里可是自己午时浅眠之地。
小厮也委屈,“小人没来得及说,是这陆小姐非呆在这,说要等大人回来,还说是仰慕大人,小人心一软便应了她。”
“安大人无需怪罪他,我不过兴之所至,无意间走到此处,又想着前些日子麾下人与大人相交却被拒之门外,一时好奇,便想来看看。”
安岱不免想起两日前朝会后有些官员的议论。
说是这新上任的水师提督某日向新皇呈交了几本账册,账册的内容不得而知,只知后来牵连出许多沆瀣敛财的贪官,甚至这些贪官手上都带着人命,新皇盛怒之下,一口气罢免了三位一品大员,二十几名四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员,下面操办胥吏被斩首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两日暴雨,歇了朝班,正赶上新皇御极的日子将至,所以很多事都向后延了,许多人无事可做,便紧盯着前朝,倒是有不少事被挖了出来。
挖着挖着,他便知道了这陆大人不但师承贺文道,还知道了她是一歌姬所生,之前在教坊三年。
他本人对这种事并无兴趣,可架不住后宅女眷一日日在他耳边叨叨。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自家夫人提及说这陆大人残花败柳、水性杨花。
他向来对这些女子间的攻讦甚为厌烦,这天下间对女子已经颇多束缚,日日要求女子规行矩步,可偏偏对女子怀揣着最大恶意的竟是女子本身。
被迫听的次数多了,也牵了心,想看看这位陆大人究竟是何模样,平日里他这七品的员外郎可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可也只是随意想想,不曾想今日竟有缘见到了,还是这般的艳丽。
退了小厮,安岱先一步揖手行礼,“见过陆大人。”
他对女子当官并无偏见,相反还很欣赏。
云笙踱步打量着此间装潢,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划过百宝阁,见框面上的红漆掉落,摆件瓷瓶白碟等成色也一般。
这安岱倒是个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