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三件衣服紧紧抱在怀里,伊无笑着感谢道:
“谢谢修女姐姐——”
又和修女玩了一会儿后,她抱着衣服脚步轻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段时间以来焦虑的情绪似乎都因为这件事而变得爽利不少了。
那三件衣服都让她很心仪,到底穿哪件,她一时也决定不来,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习演出的配音稿子。
她天生比别人少很多基础,所以她的练习要更多才行。
时间很快来到开演前的上午。
在房间里对着窗户的玻璃当作镜子,伊无反复比划着,最终决定穿红色的那件,喜庆!
刚刚套上红色那件裙子,手里其他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放下,门紧接着又被敲响。
把手里衣服暂时往床铺上一扔,伊无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萨拉萨标准的呲牙笑脸出现在眼前。
“嗨!今天也去吗?”
她像是打哑谜一样朝一个方向比了个象征钱的手势。
“要去要去!”
伊无连忙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一拍即合的两个人当场出征,目的地是偏僻处鲜少有人探索过的那些垃圾堆!
伊无强大的垃圾清扫分类能力,再加上萨拉萨对于流星街地形的熟悉,两个人就好像是装配了雷达一样,精准地从垃圾堆里搜剿出每一个录像带!
“现在我们配音的剧目已经越来越多了呢……不找些新的剧目是不行的,那样子会坐吃山空的!”
“对!”
伊无一边在萨拉萨的指引下像拖拉机一样冲撞所有的垃圾山,双手交替刨挖快得几乎要出残影,一边抽空和分拣录像带类型的萨拉萨交谈着。
这项活动她们已经秘密进行了有几天了,主要是新人伊无的配音培训进行了这么久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的她除了那出橙色战士阴暗面的戏剧外再也没有别的任务,是配音团里最闲的一个。
萨拉萨早有想要出去找点新录像带的想法,于是找上正好闲的没事的伊无。
心怀着马上要找到太宰回到横滨,异世界的朋友见一面少一面的想法,伊无乐于在自己不受到什么大的损害的前提下多陪陪他们,帮帮他们。
两人一拍即合,就此结成秘密录像带寻找小队!
“要是我们能够偷偷地,找到一些新的录像带的话,他们绝对会大吃一惊的吧?”
伊无想也没想继续附和:
“对!”
“而且有了伊无你在的话,不管是什么语言的录像带我们都可以翻译出来了!”
“对!呃……不对……呃不是,对?”
本来想附和的伊无听到这一句一个嘴巴没刹住车就下意识地对过去了,几秒钟后脑子反应过来自己的语言技能就要过期了又赶紧补了一个不对,又是几秒过后脑子又艰难地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应该撒谎不告诉他们这件事的,赶忙又补了个对。
天哪,这九道十八弯的心路历程,我们现在的小伊无就是不一样啊!那可是拥有了10点智力的聪明伊无啊!这么复杂的脑回路都可以反应过来了!
“……”
萨拉萨陷入沉默,并不是因为伊无的日常犯蠢,她上下嘴唇碰了两下,张口却只吐出空气,本应该在她脸上难得一见的犹豫表情就这么自然地出现了。
“……伊无,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啊。”
听到这句话的伊无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触电一般炸起来,她一个滑铲从垃圾山上滑坡落地,对着萨拉萨疯狂摆手摇头。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熟悉的装傻卖痴一样的表现,萨拉萨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前段时间或许是真的痴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萨拉萨越来越觉得她只是在循规蹈矩地重复着以前的行为模式罢了。
萨拉萨明显感觉到伊无给她的感觉不太一样,以前伊无带给她的感觉,和路边的野猫没什么区别,她确实经常做出令人迷惑的行为,但是她会做出迷惑行为这件事本身却是让所有人都觉得顺理成章的。
而现在的伊无,比起路边的野猫,给她的感觉更接近人类。
她做出的一切行为不再纯乎出于本能,她开始用生锈的脑子去思考,以自我的意识去完成一些没必要的事情。
她的眼睛不再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某朵云,地上的某棵树,某座垃圾山,或者只是看着路面。
她的眼睛开始停留在身边的人身上。
她开始凝视玛奇的朝天辫,好奇她为什么这么扎,然后偷偷揪玛奇辫子被打。
她开始趁库洛洛读书的时候悄悄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库洛洛书里的内容,脑壳直接挡住库洛洛的一半视野。
她开始和飞坦比身高,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扭打在一起。
她开始思考没有意义的意义,花费时间做利人不利己的事,这些都是只有人才会去做的多余的事情。
非人的生物永远利己,永远保持简洁。
虽然确实也有些坏人明明本来拥有人的特征,后面却又抛弃了它像野兽一样行动,但伊无很明显不属于其中——她天生便没有这份所有人都有的馈赠。
但是萨拉萨并没有因此对伊无的感情产生什么变化。
她对伊无的感情——
——从始至终,都是超超超超要好的朋友啦!
她嘴角扬起熟悉的呲牙笑容,稳步上前,用拥抱禁锢住躁动不安的伊无,单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纵使是阴暗面,那也是我,橙色战士的一部分,互为表里的我们天生就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你内心深处困扰着你的秘密,或许羞于启齿,但也请告诉我,作为清扫战队的一员,即使是自己的阴暗面的内心角落里的烦恼垃圾,也要通通清扫干净!”
早已熟悉人类气息的伊无并没有像最初最初被太宰治在垃圾场捡到那般疯狂应激,虽然有些被萨拉萨的突然袭击惊吓到,但是她柔顺地放下自己原本张牙舞爪的手臂。
同样的垃圾场,同样的手势,却因为伊无此刻内在属性的改变,带来了与太宰治不一样的结果。
伊无低头看向埋头在自己锁骨处的萨拉萨,恰逢她抬头看向她。
“是配音啦!”
她呲牙笑,单手将大拇指比在伊无脸旁边。
长久以来堵塞在她心里的,毛线团般纠缠的思绪,在此刻仿佛被人用剪刀从中间剪断,之前未有过的倾吐的豁口明晃晃地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其实橙色战士的阴暗面,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将心里断裂开的毛线团重新揪出线头,一根根重新梳理。
“橙色战士的阴暗面也不想隐瞒别人的,但是她因为异世界的穿越才有了支配清扫战队队员的力量,但是这份力量有保质期,她怕自己告诉了他们这件事,他们就不会再惧怕这份力量而服从橙色战士阴暗面了。”
被抱着的伊无轻轻低头,用侧脸碰触萨拉萨的后发。
“但是,现在的橙色战士阴暗面已经被橙色战士用友情力量打败了,不是吗?所以,橙色战士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失去力量后不再能够支配其他人了,因为早就被清扫战队打扫干净的阴暗面,已经不是清扫战队的支配者,而是朋友了啊!”
从小在流星街长大的萨拉萨身材矮小,营养不良,自然比不过在横滨锦衣玉食养大的伊无个子高,尽管此刻她微微踮起脚,还是只能够到伊无的肩颈处。
“但是,但是,就算是朋友,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也是迟早有一天要回去的!到那个时候,又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呢?阴暗面想不出来,一想到那个场景脑袋就痛痛的,根本想不到应对策略,除了隐瞒没有办法!”
萨拉萨的一只手继续按住伊无肩膀,另一只手抬起,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伊无的后脑勺。
“没关系!朋友是就算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也会永远想到彼此的存在,起码对于橙色战士来说是这样的,那么对于你来说也是这样的吗?”
伊无被这句话问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承诺过什么永远。
纵使真心喜爱这里的朋友,分别时会痛,但是她心里利己的决策仍然坚定不移。
不过,目前的她很喜欢在这个世界的这些朋友,而且只是想着的话,并不会要求她额外做什么,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如果说要再进一步的话……不,那还是不要再想了。
……似乎思考只要再持续一秒,真情就会消失不见。
破涕为笑,伊无持续模仿着库洛洛那鲜明的笑容。
那是她最喜欢,最引以为傲的表情。
“会的,我们永远是朋友!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萨拉萨放开伊无,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将竖着小拇指的手递到伊无眼前。
“那么——拉钩哦!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伊无伸出手,手指上缠着几根她偶然间拽下来的白发,和萨拉萨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站在垃圾堆旁边,映着垃圾山也挡不住的晃眼而毒辣的太阳光,勾紧的小拇指摇啊摇。
“拉钩、”
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交叠的手上。
“上吊、”
体感的时间似乎无限放慢,犹如电影里拉近的慢镜特写,见证着誓约的达成。
“一百年,不许变!”
伊无的手摇啊摇。
萨拉萨的手飘摇啊落了地。
血,鲜红而刺目的血,猝不及防糊住这歌颂美好友情的电影镜头。
身上本来就是红色的衣服染上那放射状的血迹也仿佛只是染上了些水一样仅仅只是变深了些许。
耳边似乎有什么在嘶鸣,面前鲜活的女孩身影缓缓倒下,蠕虫一般在她的脚底下剧烈蠕动。
鼻子里没由来地钻进一股清新的橘子香气,好像是谁摔开了橘味波子汽水的瓶子,爆裂开来的汽水摔碎在地板上,黏腻的恶心的糖水打湿袜子,黏糊糊地粘连在腿上。
是幻觉吗?是幻觉吧。
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
那是萨拉萨的血啊。
是萨拉萨的嘶鸣。
是萨拉萨的扭曲。
牙龈处传来隐秘的像糖果在口腔中漫溢开来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