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阳,往日最是热闹的张府,此刻却如死寂一般沉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依旧想不出张有林的踪迹吗?”
看着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张书琴只是觉得像是在梦里。
去年,她曾央求姑母为她购回一个小奴。姑母起初是应下了这桩事的,可谁曾想,最终却未能将人带回府中。不仅如此,姑母还严厉地告诫她,往后莫要再提及此事。此事过后不久,常年在县里忙碌的父亲,竟在天色将黑之际匆匆赶回府中。一回府,便与娘亲大吵一架,而后怒不可遏地甩袖而去。
就在那同一天的后半夜,娘亲带着一众家丁匆匆赶往哥哥所住的院子,不多时,便捆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她曾见过那个人,听闻他叫张有林,是前不久才被调到哥哥身边伺候的。自那以后,她在府中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直至偶然间在街上遇到晏朔,被他问起。她答不上来,匆匆找了借口离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缓缓看来。
男子生的一副清隽面容俊逸非常,可那眼中的寒色却幽深得不见底。张书琴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底涌起一股惧意。眼见着人步步朝着自己逼近,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知张小姐想起来没有?”晏朔说着看向一旁的张夫人,满是笑意的俊逸脸庞,落在旁人的眼里像是个恶鬼。
“张小姐,不知可有想起些什么?”晏朔悠悠开口,说罢,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一旁的张夫人,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却是让人生寒。
张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不知晏大人所言何事。”
“不知?”晏朔冷笑一声,缓缓落座,“既如此,张夫人便仔细思量一番,还有,莫要忘了先前那张卖身契。”
此话一出,张夫人如遭电击,声音顿时变得尖利起来:“什么卖身契?晏大人,您虽奉旨查案,可我们好歹也是县令的家眷,您如此行事,怕是否有失妥当?”
“若是张夫人觉得不妥,尽可让张大人弹劾于我,”晏朔目光转向那个自他踏入此地,便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您说是吧,张大人?”
张大人的视线缓缓移向张夫人,眼神平静无波:“夫人,事已至此,如实道来吧。”
此话一出,张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继而又涌起一抹恼羞成怒的潮红,她压低声音朝着张大人怒喝道:“我什么都未曾做过!”
张大人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唉,听闻近日张小姐可是要前往京都议亲呢。” 晏朔声音含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倒是不曾知晓张夫人与京都林家竟有着这般渊源。”
他的目光直直对上张夫人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只是我偶然听闻,林家那位新近寻回的小姐,可是对齐阳之人厌恶至极。但愿张小姐往后到了京都,能够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吧。”
张夫人僵住。
本该是暖和的阳光,落在身上却是刺骨的寒。
过了片刻沙哑的声音响起:“倘若我如实相告,可否放过我的孩子?”
晏朔脸上的笑慢慢敛起:“张夫人,如今你似乎别无选择。”
张夫人神情复杂,犹豫片刻后,终是将一切和盘托出。
试想,若有朝一日,那出身卑微之人一朝得势,登上高位,她最迫切想要做的会是什么?恐怕便是将所有知晓其过往底细之人,斩尽杀绝。
当年在垂怜阁时,晏朔常会用毛笔蘸着水在地上书写。这般做法极为便利,一来节省笔墨,二来水干无痕实在方便。
他笃定无人见过自己的字迹,然而那卖身契上与他如出一辙的笔迹,让他惊愕不解,甚至后来怀疑是公主所为。
但其实,有一人应是见过的。
母亲和云姑还在时,晏朔于垂怜阁的日子还算顺遂,便是花娘也不会特意刁难他。便是花娘也不会特意刁难他。有几回他练字之际,原以为先前写就的那些早已干透,可如今细细想来,却并非如此。
只是那时的晏朔未曾料到,林清月有描摹他人字迹的能耐。
也许这并非单纯的能耐,而是她肯花这般耐心去研习他的笔迹。也是那日,晏朔收到林清月的那张便条,晏朔才陡然惊觉,那字迹竟与自己往昔的笔迹有着几分相像。
想来,那时她便已筹谋妥当,若是有朝一日离开垂怜阁,该怎么处理这些见过她的人。
垂怜阁里没有月娘,无奈总有人记得。为了避免意外,死亡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而对于可能提前逃离垂怜阁的他,早已有为他备好的卖身契。当初花娘所言他离不开齐阳,竟是这般深意。
的确,若不是公主,他怕是难以离开齐阳。想到此晏朔嘴角微翘,他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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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
御案前,聂歙正专注地批阅着奏折,手中的朱笔却忽然微微一顿,片刻,一抹冷笑自他唇边逸出。
“好一个林家啊。”话落,那本奏折已被甩至一旁。
海公公刚刚踏入殿门,见状暗自叹息一声,上前禀报:“皇上,太后已备好了膳食,正等着您过去……”
“朕也的确有好几日未曾去向太后请安了。”聂歙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去,将这些日子查出来有关林家的那些东西,统统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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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一片和睦。
“歙儿,来尝尝这个汤,哀家特意吩咐给你做的,极为滋补。”太后神色和善。
“多谢母后。”聂歙道。
望着聂歙这几日迅速消瘦的脸庞,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疼惜,继而轻声问道:“歙儿,哀家听闻你这几日在朝堂上斥责了你舅舅,可是他行事有所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