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里外都是个孩子,在这百般苦楚下,不等遇上文叔一家好人,怕是要早早夭折,跟着亲父去了!
不过是她侥幸留得上辈子记忆,这才在留得一介稚嫩身子,也能过得不错。
而她前世,早年是给人当武术指导成名,等年纪大了她就半退隐了去,后来只要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都略有涉猎。
在心阔体健的活到一百二十岁整,下黄泉报到时,淌着黄泉水不过走了五分之一,黑漆漆的岸边扇出来一破烂翅膀,给她兜头打飞,进了黄泉尽头一条繁华小路末尾的黑洞里。
等她迷迷糊糊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这辈子娘亲肚子里了。
她这几年在外面混着,听多了传说,虽不大相信吧,可她都多活了这么一世,对这些奇异事还是有些相信了的。
有这样的想法在,她便有心将各地祖辈传说、繁衍久些的家族史、县志,都想办法打听到点。
刚刚她所说舞阳城的皇族,传承至今约两千多年,各地生活富足,县城之间会有些小摩擦,但大体上很是稳定。
只是!不谈一个朝代传承两千多年还稳稳当当的无他姓替代,在常乐心中是有多神奇,就各县具有一奇处便让她好奇不已。
这奇处便是:靠海者入海不过千海里远,便有朦朦大雾阻去路,入者皆无反也!
靠山者,深山处必有一悬天直壁做终点,无人可攀!而各地深山远海皆有巨兽,人力不可敌也!
在她对面坐着的丰文人,看她脸上表情,不由苦笑一声:
“你很聪明!”
他又接着说:“唉,不过,你应该想不到,咱们中都和县镇村围成一个小圆,山海之外便是个大圈,把这个圆套了起来,让圈内自成一个世界!”
丰文人沉默了下,才继续开口:“我之前从不曾觉得有何不对之处,直到我偶然发现祖上先辈手书纪实遗文的一部分!”
常乐惊讶得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手书遗文?可是切实史实记录!”
不怪常乐如此惊讶,在这个兖州之内,记录史实之书不是皇族世家之外的人所能接触到的。
她是个再平民不过的凡者小娃,家中从未有过这些书籍简书一类之物。
这么好些年,她跟着传闻各处收集资料下来,更从不曾接触到超过五百年的史书!
丰文人面上含笑点头,不自觉带了点向往崇拜之色:
“ 算是,但不是这个‘兖州’之史实,而是真正的兖州!
遗文上说,世有九州二山一域,人妖魔鬼四族!鬼修幽冥域,人修居九州,妖魔占二山!
世上更是修者无数,而老夫祖辈乃散修联盟,豫州舞阳城阵法世家丰家!”
丰文人深吸一口气,神色间不无遗憾,有些落寞的说:
“可惜,我丰家同其余三家世家家族后辈,在一秘境不慎杀了散修联盟中心一大能小弟子!
后被举族报复,相关子弟皆被杀不说,余下偷生者,皆被迫迁至这兖州以北,外余山之外的荒僻地来,并这一片原居住着的凡人们一起,被大能设下阵法,隔在修真界之外!”
常乐心下震惊,问:
“这么说来,便是一线生机也无?此事又何以见得为真呢?”
丰文人笑道:“那手书现在我主宅供着,回头我领你去一观,只要见到那物,你便再不会再有一点质疑!”
他说着又摇头,很是无奈的叹息:
“唉!也不可说一丝生机也未留。据手书记载,我们四家族在联盟中心也有些根基。
因此祖上当时就用一珍宝央求一位前辈说情,那前辈与大能颇有几分交情,便至此留了一些血脉下来!
其余三家又集余留财务,求了人在现在的中都皇城,在唯一一块灵地上设下特殊传送阵,此阵可传送四家后辈,至散修联盟在余山镇的分部。
只是,以前每三年可传三名有灵根,年十六岁以下的少年,但是现在只允许传送六岁以下有灵根者!”
丰文人说到这很有些不忿:“唉!那阵法有关的消息,早已被中都世家与皇族封控的严严实实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老夫还是在看了祖辈手书遗文后,小心隐秘打听了很久,才约莫知道一点现在的情况。
那传送阵开启很难,需要消耗很多资源,近几百年来开的是越来越少了。
且每一次开启传送的人数愈发有限,于是只能够中都的后辈有特别高天赋的人出现,才会开启一次!”
听至此常乐抿唇有些不甘心,她不甘心才窥得‘兖州’以外的,广阔无垠,精彩纷呈的世界,就被判了死刑!
她便问:“当真无其它法子了么?我这些年在各地闯荡,听到过许多古怪传闻,也多有神仙传说,不知这些地方可有缺口能够钻出去的?”
丰文人不知想起什么,面上神色晦涩,好一会才叹气:
“哎!老夫也知道,你比老夫更有本事,也年轻!老夫今日还能安生坐在这与你闲谈,也多亏你的救命之恩。
今日说都说了,也不妨全告诉你,老夫知道这些事时,还正值年轻,自是心中不甘,多年来很是大江南北的寻摸过有传闻的县镇!
老夫虽本身文弱,但家中略有些银钱,请过不少那些本地猎者武夫帮老夫进山出海探访过,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
丰文人略一沉吟便说:“要老夫来说,有几地很有些古怪!其中仙源镇的仙源山,在老夫心中最是神奇。
我很确定,每隔一甲子,一日不多,一日不少,仙源山南山头便会开始有人失踪,这一开始,就是十年!
老夫很怀疑,失踪之人当真是死了吗?只是我运道不好,先前寻去,正值平安无事的那一甲子。
如今算来,这两年正好又是那古怪循环开启的最后两年,我如今年岁已经太大,先时又大病一场,身体早就虚弱不堪,再想寻也是寻不了了,你若是有心,可先从此处探寻一二再说。”
至此,常乐越发留心起各地关于不寻常事件的传闻。
而这次回涿县一趟,正是为了拜别家人,并沿途与这些年认识的人一一作别。
因这仙源山便是她准备开启寻仙之路的起始点,所以她就打算等走了一圈回来后再同文叔曹婶他们说。
仙源九年前又开始偶有人失踪,那最多明年,这异象就要消失了,常乐自然打算听那丰文人的意见,先进仙源山看看再说!
这三个月,以吕小七所在村落为中心,周边十数个村庄凑人在仙源山高树林之外的地方到处探点,到昨日时,已经又失踪了两个狩猎好手了。
探点小队不得不先解散,正好最近一段时间,仙源山内人际稀少。
这天上午,常乐找了个时间与文叔曹婶道明了自己的想法,并把文人说的和别人那里打听来的事捡了些能说的说了。
随后便表示这一去不知时间作几何,若有幸寻着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毕竟失踪这么多人,却从未有人能够回来。
文叔听罢半响不知作何言语,曹婶问:
“不过是祖上留的些真真假假的传说罢了,如何当的真?
阿婵呐!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若是真有那什么妖魔鬼怪的,咱不过手上有些普通功夫,真出去,你遇上了那些怪物,焉能有命在?”
说着曹婶就忍不住拉了常乐在怀:
“婵儿呐,咱平平常常过日子,把生活过的红红火火的不是很好吗?
早些时候你不听劝的到处跑,也不要我们多帮忙!这些年婶儿看着你小小一个人儿,这么不容易的讨生活,心里不知道多难受!现在你又......”
曹婶哽咽难言,越说越难受,她眉心紧蹙,眼里满含伤心之泪:
“眼见你这些时候在家多待了些日子,难得身量长了些,脸上也肉嘟嘟起来,不再是每回一身伤的回来的瘦弱样子,你这又去寻这要命的事,你这娃儿,非是要婶难受死啊!”
文叔这时也缓缓的说劝:“是啊,常乐~叔知道你主意正,但你不想想我们,也想想你自己!
你这不过豆蔻年华都还不到的年纪,再是从小练武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说别的,就那吕老爹碰见的吊睛白颊健虎那等猛兽,寻常人正面碰见,哪个能有吕老爹那种运气?远远碰上个吃撑了的?
而这等猛兽这大山里不知几何,你一个人去叫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能平安找到什么仙地福地的?”
他略停顿又继续道:“便是寻到了又如何?再修劳什子仙!人不还是人么?在哪过不是过的?
你也说那最开始来这扎根的人是得罪了人,被关在这来了!说明在那外面更不大容易好过,哪有咱们这安稳的?咱又何必再去寻那虚无缥缈的事!”
常乐这时拉着文叔曹婶,敛着眉眼温言:
“叔!婶儿!我知道您们和我父母虽皆希望我平安长久,常乐无忧!但我父以前亦常言要踏遍这“兖州”山山水水,看尽天下!
我四岁不到,便和他行山踏水。八岁开始,便和不同的人游走于都城与各地!叔,婶,常乐今生生来,怕是就与这些脱不了干系!
难得我知道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我想往那广阔的山河去,想看看更厉害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儿的!叔,婶儿,我生了心,心中似有火灼,我待不住啊~”
拉着文叔曹婶说出这些话时,常乐一双眼睛含着亮光,里面仿若烧着一团熊熊的,名为不甘和野心的焰火!
像是这一句话之间,那广阔天地间已经为她敞开了怀抱。
曹婶还想再劝,却被文叔拉住了,他叹气:
“既然你如此坚决想要去寻那什么仙!叔和婶也拦不住你!你要记住,不管你这一寻去是什么个境况,我们一直都念着你!”
文叔还是没忍住,哽咽了一下:“没寻到便想办法找回来啊~这里一直是你的家!
若寻到了,之后能回来便尽力回来一趟,莫让我们这心,到了地下了还要一直替你悬着,啊!”
常乐重重点头同意,而旁边曹婶早泪湿衣襟,泣不成声!
三日后早晨,仙源镇外三里亭内,常乐作别文叔一家人。
在担忧的泪眼、祝福祈祷和绒绒懵懂的眼神中,坚定的向仙源山行去,她的身影渐渐被晨雾吞去,送向未知。
泣与亲友别,欲语再三咽。勖君青松心,努力保霜雪。世路多艰险,白日欺红颜。分手各千里,去去何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