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华被救回来开始,这一天就没消停过。
先是号称铜墙铁壁的黄金笼竟被恶魔入侵炸毁,当值25名术师以及所有囚犯全被杀害,千月失踪;后是千清与苏与在战区牺牲,为千家军队拿下战区,直逼革命军大本营。
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看个热闹。但对于术师来说,这一连串的变故过于匪夷所思,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包括千代。
当千清与苏与牺牲的消息传来后,关于千月叛国的舆论开始大面积反转,大部分术师开始怀疑所谓的证据,甚至有阴谋论传出,是千代为了逼死千月设下的陷阱。
眼看谣言愈演愈烈,千代身着葬礼服,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声音嘶哑,眼角通红地向所有人表示,自己将风光大葬千清与苏与,并亲自送行,将其埋在玉栖园。只有历代千家家主才有资格被埋在玉栖园,千代给出了两人最高规格的葬礼,并且承诺一定会找到掳走千月之人,并严惩暗术师。
出殡那天街道两旁站满了前来送行的人。术师们全部身着黑色正装,站在最前面,低着头哀悼。普通人熙熙攘攘地站在后面,时不时从人头的缝隙里瞅两眼,然后跟身旁的人低声说话,似是来凑热闹的。
千代走在最前面,白发在一袭黑衣中尤其明显,双手捧着两个骨灰盒,面容悲恸。千拟和千伏跟在她身后,两人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红血丝,似是一夜未睡。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千家术师们,沉默无声地送走他们的将军。
黑云压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看热闹的抱怨着天气阴影不定,随后一哄而散地往家跑,溅起一地泥水。千伏早有准备地撑开黑色打伞,将千代笼罩在伞下。其余人全部淋着雨,一言不发。
雨越下越大,跟湖水倾倒下来没什么区别。千月全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下,顶着哄逃的人群逆流而上。视线一片模糊,雨水打得脸上生疼,不少直接溅进眼里,痛得她恨不得大哭一场。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是她就是知道爸爸妈妈的骨灰盒在哪里。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仰头望天,仍由瓢泼大雨悉数砸在自己脸上。文书说的话还在耳边不绝回响。
“尸骨无存……”
“只是两副衣冠冢……”
这算什么骨灰盒!
千月已经记不得自己刚刚从风笙嘴里得到消息时的心情,因为那时千鸢刚炸了黄金笼,她正忙着找当值人员拿钥匙。根本没有余韵考虑其他事情。只是突然觉得这些逃跑的、抵抗的、反击的人怎么都换了副面容,怎么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还是睡着的样子比较安静。
风笙从文书那里得知消息后,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破狱而出,打伤了千家一众术师扬长而去。当她赶到黄金笼的时候,滔天的血腥味混杂在硝烟中。
千月从头到尾满是血迹,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朝向风笙的幼稚脸庞还再不断往下滴着鲜血,宛若血泪。断肢残骸遍地都是,风笙甚至无处不脚,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千鸢比千月不遑多让,尖锐的黑色指尖甚至还嵌在一个人的头骨中,血红的眼眸宛若燃烧的滚烫火焰,完全就是杀爽了。特别是当千月对他说出“一个不留”的时候,四肢百骸都散发出战栗的快感。
“现在……怎么办?”风笙瞳孔微颤,目光停滞,千月冰凉的目光仿佛刀锋滑过她的咽喉,以至于这句话说的颤颤巍巍,不成调。
“回家。”千月立即给出了答案,她感觉自己得的嗓子已经渴的要冒烟了,要回家讨杯水喝。而且自己现在身上脏兮兮的,爸爸妈妈会担心。
风笙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几街之隔的议院,上下一片沸腾,召集军队的号角声响彻天际,禾街更是人潮涌动。千月家中却静的很,甚至能清晰听到脚踩在石子路上的沙沙声。
回到家的千月一言不发,就像往常一样上楼然后进浴室洗澡。
风笙站在浴室门外,神色复杂。她宁愿千月又哭又喊地发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死物般寂静。抬起想要敲门的手,心里组织的各种话术在喉间滚了一遍又一遍,终究还是无力垂下。
千鸢陪着她安静站在浴室外。
千月脱下脏污的衣服,身上的伤痕在自己渐渐愈合。打开淋浴,滚烫的热水从头顶浇筑而下,直接冲刷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血水弥漫在整座浴室。
怎么会这么痛!怎么会这么难以忍受!明明以前发病的时候都能忍住的!
千月低着头,缓缓蹲下身,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所有哭泣全部掩盖在水流中。
风笙下楼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千月准备一点。因为将近一年没人住过,冰箱里空空如也。千月也是,一从浴室出来就钻进了她父母的卧室。风笙只好放弃晚饭的想法,即使做了,她也不会吃的。
风笙和千鸢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千清和苏与卧室门口席地而坐,望着头顶微微泛黑的天花板神游。千鸢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抿了抿唇,但最终也什么都没做。
天微微亮,卧室的门被打开,风笙和千鸢立即站起身,寸步不离地跟在千月身后。最后还是风笙打破了窒息的沉默。
“今晨10点出殡。”
在街道的尽头停着一排黑色小轿车,送葬队伍停了下来。千代坐上了中间那辆,其余人有条不紊地上了其他车,剩下的人依旧矗立在雨中,等待着他们归来。
玉栖园只有家主才能上去,其他所有人都只能等在山脚下。
千代端着骨灰盒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玉栖园,最后站立在两座墓碑前,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