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婳只觉得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来当初在长宁,白枕从乘风书院回来时给她带的那个小玩意儿。
被她放在哪儿呢?
她记不清了。
妙华将东西放到李婳手心里,叹道:“这是公子做的,想来是留着给姑娘的。他不爱过端午,讨厌过重阳。那年重阳,公子兴致缺缺,回府时便做了个这东西。”
现在好了,东西到了李婳手上,人却见不到了。
缩在被窝里,李婳紧紧攥着那泥叫叫,只觉得心口被钝刀子一点点磨着,疼得眼泪噼噼啪啪的往下掉。
等到次日,那两眼便肿了起来。卢怀岳见状也不多说,带着她一同进宫。
卢怀岳被带着面圣,可李婳却被带去了锦瑟宫。
原来是那皇帝想再看看三娘做的木雕,可每每进到锦瑟宫内便会头疼不止,开始发病。内侍本想将木雕拿出来,反被他制止了。
“三娘不喜欢宫里,你们碰了她的东西,她会不高兴的。”皇帝如此想着,这才叫了李婳去收拾三娘的东西。
李婳临出锦瑟宫前回头一望,反手摸了把眼泪。
“什么嘛,怎么好多人都不在了。”
她欲往回走,却见有人叫她有事。
竟是那失权,现在被关在宫内禁止出入、即将要被送去皇陵的太后找她有事。
李婳跟着宫人,走到了容太后的地方。
寸草不生的院子内夹着住处,她走进去,眼见着层层帷幔挡住了容太后的脸。
两人无言,几息后容太后那稍显疲惫的声音传来:“李婳,我且问你,这几年来,我便丝毫功绩未成么?”
李婳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在我所住的县里,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没人再出声,帷幔层层模糊了里面人影,经纬之下,她看不见这一切。
半晌,容岩低声笑了起来,“不,不是的。你看见了民不聊生,是因为那时你身处在百姓中。若你仍是李家姑娘,太守之女,你是看不见他们的苦难的。
“纵使我不掌权,这些底层之人的处境也不会好。在这个世道,无论是谁掌权那些底层人都活不下去。身居高位者,听不见底下人的哀嚎,从来如此。”
走出冷宫,李婳回头望去。深深宫殿内灯影凄惶,萧条北风吹落了殿中帷帐,由深至浅,掩住了室内一切。碧云之下,朱红大门在她眼中渐渐关起,为这一场大戏合上终幕。
容岩唯一的话顺着风轻飘进李婳耳中,久久未散。“我曾大权在握,又何需他们来认可我的作为。”
等到出了宫回到卢府,李婳看到一人身着白衣,风姿傲骨未褪,清艳容颜不变。
她跑上前,却在临近时却止住脚步,稍显忐忑道:“温珙,你……”
温尚石声音清冽,“借过。”
他竟是和卢怀岳商量事情去了!
白雪于日光轮转间渐渐融化,那长了芽的嫩草铺散开来,熬过寒冬,今年该是个好年了。
她心里牵挂着远在长宁安阳等地的故人,于是便辞了卢怀岳,打算往回走去见见他们。
那从县里被她一直带着的小匣子也被她带在身上。李婳想着,要是再遇见有人贪赃枉法之类的事,她记下来,带回京城。
文官握笔,武将枕戈,而她只能抱着不被人看重的匣子,翻山越岭,记些不平事罢了。
在京城外,有一人一马等候,李婳见状忍住了奔跑的冲动,硬是走到他面前冷声道:“借过。”
温珙言道:“好。”
于是她走在前,温珙在身后跟着。
“说好的,你要带我去你以前走过的地方。”
“好。”
走在路上,有白发老妪牵着孩童,商贩吆喝着叫卖,好友结伴相游,垂髫互相嬉戏打闹。
乡间土路上野花经过了狂风暴雨,此刻开得正茂。暮色西斜,两人相视而笑,身影消失在路尽头。
红日悬在远处路尽头,尽头是条毛驴,小毛驴脖子上叮叮当当,载着年迈老人,老人眯着眼轻声哼唱不知名小调:“北来大雁怕秋凉,双双扇翅赶路长。你要问我哪里去,早日回家见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