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有东西掉在地上,回头看去,兰生手中靛蓝掐金丝的盒子跌落,落进焦黑土地间,殷红脂粉洒了四周满地,像是弥漫的血迹。由红粉间散出的香腻混杂在刺鼻苦涩的焦糊气息中,似是无声诉说着美人焦骨,朱楼不复。
他似哭似笑,一瘸一拐的往残垣焦土中跌去。
“杏娘!杏娘!”
他号啕大哭,两手在废墟间搜寻,摸索着。余热未散,不多兰生的手已是伤痕累累,脸上也是狼狈不堪。
被官兵打了几棍后,兰生试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站起,破烂蓝袍裹住他佝偻身形,跌跌撞撞着被驱赶到人群中。
空气中似乎能听见他又哭又笑,自言自语。
“杏娘……我负你啊……”
兰生表现得痛彻心扉,周围人似乎也有动容者,但也只是交头接耳着嘀咕。
而前来调查的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兰生被压着跪在地上,“据知情人报,放火的女子是你妻子,你可知她在何处?”
严肃的询问没有让兰生理智下来,这人只是低着头颠三倒四的说话。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贼曹挥挥手示意把他带回去审问,同时吩咐道:“疑犯不见尸骨,速请画师画像,全城通缉。”
“且慢。”人群背后传来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众人纷纷让路。
从那处走来几道人影。
最前头的人浅衣墨发,正是白枕。而白枕之后,模样清高的女子搀扶着清瘦的老人渐渐走来。
“西席和……”
李婳不认识老人,但猜测这位或许就是沈老先生,沈风华的祖父。
他们走至贼曹面前,白枕靠近他轻声说了几句话,这贼曹冷哼一声,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而后大手一挥,“把人带走。”
兰生就这么被拖走。
旋即便见这沈老先生长叹一声,出口说道:“这姑娘倒是可怜,竟是被火烧的灰飞烟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
正常人被火烧怎么着也得留下尸骸,杏娘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沈老先生不就是在撒谎吗?
李婳糊涂的脑子终于想明白了事情,她瞬间看向人群中那位老先生,沈老先生面上不说,却是偷偷向她眨了眨眼。
她下意识捏紧了手,突然发现自己手不知何时握上了十一的手。稍稍动了动,李婳惊觉自己掌中已经有了冷汗。
松开手后,她想往沈老先生那里走去,却有一人飞快越过她奔至被正在被清理的朱楼处。
定睛一看,是一位妇人,头发灰白,体型瘦小。她边挖边道:“我的儿啊……让我看看她,让我看看她……”
妇人言语悲切,不顾别人阻拦,执着的在废墟里翻找着什么。方才从楼里翻出了三四具焦尸,不知她是在找哪一具。
很快的,李婳便知道妇人在找谁了。
人群里有人上前拉住疯魔般的妇人,劝道:“杏儿娘,你就别找了。刚才沈老先生都说了,你家姑娘已经……”
杏儿娘?
她是杏娘的母亲!
人群里好像认识她的人不少,或劝或骂,而妇人则不回应,只记着要找自己的女儿。
见状大部分人们也便作罢,任由她做什么,不过仍有部分人嘴里头喋喋不休。
“她女儿和几个大老爷们到楼里,谁知道做什么好事?”
“还不是她没教好女儿,才让导致那姑娘放火杀人。”
“是啊,要不是这楼离得远,我们家里头说不定都被牵连。”
人群又开始新一轮议论,各种言语混在一起,听的人头痛欲裂。
在某句话落下后,杏儿母亲脆弱紧绷的神经被再度扯紧直至崩溃。枯槁妇人开始大哭大号:“你们说我?你们凭什么说我,你们多厉害,站着就能看明白对错,但你们为什么看不明白我啊!我能做什么!?我能怎么办!
她掩面哭泣,约莫要嚎尽数年来所积攒的委屈。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她要认命,那就认。可事到了如今,大家又怨她不反抗,怪她害死了女儿。
个个都爱作明眼人,但偏偏明眼人们事事都看得清醒,就是不肯看她手无寸铁的模样。
“她是我的女儿啊,我亲手把她养大,就算我死了,我也舍不得她的啊。”
杏儿娘背对着废墟破楼,面对的是乌泱泱一堆人,本来就瘦弱的身躯更显得渺小,仿佛下一瞬也要变成飞灰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