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一名中年商贩放下酒盏,狐疑地瞪大眼睛,“半个月前不是还说北境危险,定国公围困难脱么?”
脚夫喘着粗气,拍了拍手里的竹筒:“这可是宫里的快信兵亲口说的!小的刚从东宫门前回来,就看见守门的禁军大人脸都笑开了花。你们想啊,宫里头不兴瞎传消息,连宗庙都开始烧香谢天了,能有假?”
消息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顷刻间炸开了。茶馆里的人群纷纷凑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听说定国公断了突厥人的粮道,让他们饿得自相残杀!”
“我听说定国公和阮相大人早就布好了计,挑拨契丹和突厥,结果契丹首领被乱军误杀!”
“这事准有七八分真!不然咱京城的市集,能恢复得这么快吗?前阵子那些米商粮行,都怕北境战火烧到城里,粮价涨得厉害。这几天价钱可全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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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宅。
白暨静静地坐在书房正中的雕花太师椅上,眼前是宫中密探刚送来的竹筒书信,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北境传来捷报,定国公斩杀契丹首领,突厥军全线崩溃,余部溃逃。”
纸张轻薄,墨迹犹新,信尾还盖着北境驿站的火漆印。书房内,俞朔站在一旁,脸上有一丝难掩的忧色:“大人,这消息……”
白暨抬手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假的,定然是假的。”
他语气笃定,随手将书信掷在案上。纸张飘落,遮住了案上一张粗略的长安兵力分布图。他的目光扫过俞朔,轻哼一声:“突厥大军已夺下北境关隘,定国公困守孤城,连粮道都被截断,何来反败为胜的本事?”
是啊,他手里的情报可不是这样,而那信件里头的密印,更是证实了此事无假。
那么如此说来,只能是皇帝、或者是皇后和太子的计谋。
如今皇帝失忆又受了重伤,此事怕更可能是后者。
俞朔微微低头:“确实如此。但这消息传得如此迅速……长安百姓皆已议论纷纷,甚至宗庙都开始备香谢天,大人不觉奇怪?”
“奇怪什么?”白暨的眼中透出一丝讥讽,“不过是宫里狗急跳墙罢了。他们越是刻意传扬捷报,越说明北境失势,他急需用假消息安抚民心。”
他冷笑着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继续说道:“俞朔,你该学会洞察本质。太子年幼,皇后从未摄政,哪里懂得如何沉得住气?他们越急躁,咱们的机会便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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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街头因北境“捷报”传遍,市井间议论声不断。
东西市的茶楼酒肆更是人声鼎沸,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定国公如何以少胜多,更有人传言契丹首领的首级已被送往宗庙供奉。
一名青衣短打的密探匆匆穿过人群,避开城南坊间的喧闹,直奔白宅后门。
他身形瘦削,进门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人,东市有士兵言称北境大捷,京兆府衙门已挂出布告,百姓聚集围观,议论声日益高涨。”
白暨皱了皱眉,语气冷硬:“那些士兵的来历可曾查清?”
“回大人,的确是北境送信的驿卒。”密探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补充,“听说……这批人是定国公亲自派来的,带着契丹首领的遗物作证。”
“遗物?”白暨面色一沉,目光锐利如刀,“什么遗物?”
“契丹首领的战刀。”密探低声回道,“刀上刻着契丹王室的图腾标记,已被东市的衙役当众展出。”
白暨冷哼一声,手指轻轻叩击着案面。他的目光沉凝,眸中透出寒意:“这倒是精心设计。契丹首领那把刀,突厥人不会轻易放弃,何以送到长安?”
俞朔见状,试探着开口:“会不会是契丹内乱所致?若契丹人倒戈,确实有可能……”
“荒唐。”白暨毫不留情地打断,“契丹和突厥同盟已久,就算内部不和,也不至于在此时自乱阵脚。再者,即便刀是真的,又如何证明契丹首领已死?”
俞朔低头不语,密探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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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的气氛逐渐凝重,白暨目光如炬,冷冷扫过在座的几名同党。
这些人不过是些官职更为低微的无足轻重之辈,平日仗着白暨的庇护得以在朝堂周旋,如今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们怎么看?”白暨语气不善,语调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陆观,京兆司录参军。他顿了顿,战战兢兢开口:“大人,依下官看,这或许是陛下以假乱真之计,目的是逼咱们露出破绽。若此时轻举妄动,恐怕正中下怀。”
白暨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主张按兵不动?”
陆观咬了咬牙,点头道:“正是。长安城外的五千精兵尚未集结完毕,若在消息未明的情况下行动,恐怕风险过大。”
可却偏有人与他意见相左,角落深处,一个才刚一语不发的官员冷笑道:“陆大人言之过虑。眼下谣言四起,民心未稳,正是行动的好时机。若等到北境真有变故,咱们可就错失良机了。”
“荒唐。”陆观立刻反驳,“你可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若北境真的大胜,咱们贸然出手,只会自取灭亡!”
“够了。”白暨冷声打断二人的争执,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不管北境如何,长安才是我们成败的关键。记住,胜负不在北境,而在此处。”
只要拿下皇帝拿下皇城,国玺虎符在手,他们还怕不能号令北境军不成?
思及此处,他停顿片刻,指着案上的长安地图,语气笃定:“传令下去,三日后按原计划行动。北境的消息,不论真假,都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