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床的铜镜照出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样貌,火红的嫁衣,精致的妆容,凤冠珠钗流苏垂下,半遮半掩住那张漂亮的脸,眼眸水润,在龙凤烛光的照耀下美得惊人。
谢春酌只抬眸看了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怎么回事?一眨眼他便又成了婚入了洞房。
谢春酌抚摸自觉的脸颊,光滑、毫无一丝疙瘩。
是了,那枚痣没了,被无脸医师给祛除了。
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
“娘子缘何不言?”面前的无脸新郎端起酒盏靠近,声音里带着几分翩翩然的醉意。
他坐在桌前,龙凤烛台映照得他那张空白的脸染上暖黄,无形的嘴一张一合,说出轻佻的话语:“莫不是嫌为夫貌丑无盐?”
谢春酌睨他一眼,心下生出几分好笑,无脸之人问旁人满不满意自己的样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究竟有多丑,连在自己的幻境里都不敢露出真容。”谢春酌讥讽。
“娘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幻境和不敢露脸?”无脸新郎好似非常疑惑,“你喝醉酒了吗?”
谢春酌此时尚且不能动,他静静地看着无脸新郎走来了,将交杯酒之一递给他。
他没动,对方便笑意盈盈地握着他的手去拿交杯酒,再交缠手臂,低头饮下酒水。
就像是真的喝下去了一般。
谢春酌眼睁睁看着杯中酒水消失,想起无脸医师脸上的药膏,他注视着面前红衣无脸新郎的“脸”,突然开口问:“我好看吗?”
“当然,天底下没有比娘子更好看的人了。”无脸新郎道。
“可我却觉得我的眉不够浓。”
谢春酌垂眸,咬住杯沿,微微仰头将酒水饮入一些,殷红的唇染上水光,无脸新郎的视线从他细如弯月的眉,落到他的唇上,久久未动。
谢春酌弯了弯眉眼,声音轻得像诱哄:“我有一支青黛,你替我寻来……替我描眉。”
无脸新郎迷得呆了,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新婚妻子,靠近些,急迫地问:“不知它在何处?”
“只有你才能知道它在哪里。”
无脸新郎极其受用,美滋滋地说了句:“是吗?”就开始在屋子里面打转。
谢春酌冷眼看着,待手脚逐渐能够活动时,正打算从喜床上站起,便感受到了一阵摇晃。
地面在颤动。
铮——
地动山摇,惊天一剑,破开了天地。
外面响起惊慌的叫声,门窗大开,谢春酌快步探头出去,就看见了天从中撕裂,露出漆黑如深渊的空隙,天地摇晃,摇摇欲坠地仿佛要在瞬间破裂倒塌。
缝隙中隐约能看见一个虚无的人影,谢春酌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人:闻玉至。
企图破开幻境救他的人,是闻玉至吗?
谢春酌心里说不出是耻辱更多还是安心更多,他心绪复杂,还未怎么仔细想,便听到了身后的人忽然发出惊叫。
无脸新郎停下动作,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喜笑道:“我知道它在哪里了!”
谢春酌回头,看见他将手伸向自己的脖颈——用力撕开。
指甲陷入肉中,硬生生划出缝隙,从中撕裂,血肉飞溅,鲜血直流而下,比不清是喜袍更红,还是血更红。
而就在这惨烈悚然的一幕下,谢春酌在惊骇之中,看见了埋在血肉里的青黛。
跳动的脉搏中,它卡在里面,微微起伏。
无脸新郎雀跃道:“娘子,你看,在这里!”
真是同一人!
谢春酌本来只是想试探无脸医师与无脸新郎是不是同一个人,没想到竟真的是同一人!
“有了它,我就能给你画眉了。”
无脸新郎含情脉脉走来。
与此同时,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卿卿……”
闻玉至?他进来了吗?
眼见着无脸新郎一步步靠近,谢春酌蹙眉,正待要出声阻止,一阵幽冷的吐息自耳畔吹出。
冰冷的皮肤贴来,呼吸湿润,贴来的人从唇泄出来的声音飘渺、轻柔。
如鬼音。
“卿卿……”
肩膀攀爬上一只手,紧紧握住他,他下意识看去,却发现肩膀空无一物!
是什么东西抱着他?!
谢春酌猛然回头,黑布自前往后遮住了他的眼睛,同时,腰与手齐齐被那不知名的东西禁锢住,动弹不得。
冷冽的气息蓦然包裹了他,唇上贴来凉意,在猝不及防间被侵略,撬开牙关,长舌直入,攻略城池。
谢春酌感觉自己被那鬼死死缠着,冻得浑身都在发抖,那条冷软的舌头伸得太进了,让他喉咙都有种被冻僵的错觉。
“……哈……卿卿……”
从内而外的,对方正在一步步吞噬他。
未知的恐惧使得谢春酌眼角不由溢出泪水,脸颊、皮肤,红的粉的,晕染开一团,粗糙的指腹擦过一切裸|露的地方。
而他的身前,无脸新郎来到他面前,张开手紧紧抱住他,埋首于他的肩颈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