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上方,挂着通到二层天花板的各式各样的照片。自下而上,从少年及冠到三十而立,两位天才巫师的身影遍布了对方的生命。野心、荣耀和理想,把这小小的、温馨的木头楼梯间变成了一间殿堂。
没有什么能形容他小小的身影第一次站在这面高墙前所感受到的震撼——不亚于那些他在书中读到过的伟大和极致。他们逐渐和那无数个日夜的幻想中父亲的背影重合,给了男孩第一个他愿意认同的身份。只不过,在他们彼此对望的眼神深处,仍有一种他并不理解的东西。
整面墙上,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一张盖勒特十七八岁时的照片。罕见地,年轻俊美的黑巫师把他那标志性的金色长发扎了起来,在阳光下傲然地笑着,张扬、耀眼得不可方物。那双蓝眼睛注视着拍摄照片的人,洋溢着真切的深情和愉悦,并无半点疯狂或暗影。
男孩无法想象父亲在何种心情下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察觉到了这一点,照片表面竟然骄傲地浮现出一篇手写信。
“给我的‘金色飞鸟’:毕业快乐,盖尔。我将这张照片送给你,也许我拍的不好——你知道,我更习惯用冥想盆储存记忆。但遇见你使我明白了记录瞬间的意义。我真希望夏天永不结束。你的阿尔。”
永不结束的夏天,多么奢侈的愿望。
但在二楼卧室东边的书房里,他发现它竟然被认真地回应了。这书房曾属于伟大白巫师的童年与少年时光,现今仍是阿不思的工作室。窗口向东远眺着奔腾不息的清水溪,从拉文纳姆山脉*的上游冲刷而下;草甸缤纷,辉映着天堂般的四季。
据哈利所说,这幅景色会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因为整个山谷沐浴着盖勒特强大的魔法,使它长年如春如夏,冬天只在年末一晃而过。许多巫师和麻瓜特意为宜人的气候迁居到此,山谷也一年比一年鲜活热闹——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竟然始于阿不思的一句无心之言。
不仅如此,这面窗还能看到巴沙特家一间空卧室的窗户——曾属于谁一目了然。没有人知道这里曾有过多少次对望,年轻的黑巫师显然将自己也连同整个夏天放进了爱人的窗口。
汤姆对这些陈年八卦兴致缺缺,他单纯地看中这里能最清楚地看到谁进出了房子,而这便于他观察每个人的日程。
在到这儿的第一个星期里,他知道了阿不思在一所叫霍格沃茨的学校任职,而现在还没开学,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就对着盖勒特送给他的那片景色,搞搞研究,写写东西。相对于他,盖勒特并不每天都回家,但他会在所有能回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地往家跑,总不忘带上最时新的甜品给爱人尝鲜。
相比于孤儿院的严加管束,阿不思和盖勒特对两个儿子完全是散养。每个雾霭蔓延的凉爽早晨,哈利总是早早地起床,去协助巴沙特打理花园。白鸟啁啾,小镇的石板路面都被水汽打湿,被男孩轻快地踩过,留下一串从邓布利多老宅通向太姑姥家的鞋印。
天气好的时候,哈利经常一大天都待在外面,吃晚饭前才回来。这也许和他提到的“橱柜”有关,他喜欢开敞的地方,珍惜自由、阳光和空气,也总是邀请他的便宜弟弟跟他一块出门,但大部分情况下,汤姆都会拒绝。
汤姆对出门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讨厌阳光。自从他发现阁楼被养父们打造成了一间太阳晒不到的小型图书馆,还挨着三楼的盖勒特的书房,他就一天到晚长在了那里。
说是晒不到,也不尽然。阁楼的屋顶装了大面积的玻璃天窗,但被施了柔光的咒语,既明亮温馨,又不刺眼;植被和地毯分隔出许多舒适的角落,像在森林里似的,却比户外舒服——为了保存那些娇气的藏书,空气中充满了精密的恒温魔法。两位巫师显然花了许多心思在改造他们的爱巢上,而汤姆悄悄地蹭到了这份好处。
哈利每天都在担心他弟发霉,可能是被问烦了,汤姆最终答应每周五和他一块儿到山谷中心帮太姑姥买东西,这就是他每周出的最远的门儿了。
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就是每天跟着哈利早起,投喂来蹭饭的蛇,按时到太姑姥家吃饭。其余的时间都留给看书、琢磨魔法、骚扰他的养父。包括在盖勒特不在家的时候溜进他的书房,鬼鬼祟祟地搬走几本看起来不妙的大部头;在盖勒特在家的时候缠着他问东问西,或请求他演示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
比起另一位养父,这一位显然让他更认同,也更愿意交流。每次他这个便宜爹一到家,凳子还没坐热呢,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堵在书房门口了——这位黑巫师真不明白,这破小孩在孤儿院恨不得全世界都别理他,怎么到了他这儿变得跟膏药似的?好在,他还算个称职的父亲,并不会真对他的纠缠表现出烦腻。
此时此刻,这位称职的父亲也正坐在书桌前,把一堆文件放在手边,等着男孩抛出今天的问题。
“父亲,哈利早上和我吵了一架。他说爱是不求回报的,让我不要把它跟买卖东西类比。他还拿您和爸爸的关系举例,但是他没法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您不期待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任何东西,难道不说明您对他不感兴趣么?”
盖勒特正在喝茶,差点没呛过去。梅林的裤子,这小孩是被夺舍了吗?他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确定你想聊这个——和我?”
“不。请您当没听见吧。”小汤姆斩钉截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吸了口气,“我想要根自己的魔杖,我是来求您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