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颔首,命苏兰猗退下。
苏兰猗很是不服气,起身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我听说镇国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跟着梁公理政了。”
天子看了她一眼:“你岂是镇国?”
苏兰猗一时语塞,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殿中终于复归于宁静。
天子又剥了个橘子,喂给苏承祜吃,又问袁放之:“侍中所来何事?”
袁放之打量着天子神色,略一沉吟道:“如今梁公已册立世子,来年就要加冠了。先前他提的那件事……”
天子抬眸,道:“朕有二女,他中意哪个?”
袁放之一惊,赔笑道:“梁公求婚帝室,陛下纡尊降贵,已是他莫大的福分,哪里有挑剔的道理?”
天子微微颔首,道:“我今日看那小郎,生得仪表堂堂,举止进退有度,不像是生小出野里。”
袁放之笑道:“世子生得晚,那时候梁公已经发达了,自幼少不得诗书教化,不会委屈了公主。”
天子瞥了他一眼,道:“侍中为他说好话,为何不嫁女给他?”
袁放之笑笑:“他家郎君年纪都还小,如今到了婚配之时的,唯有这世子一人。国公世子,除了公主,谁能匹敌?”
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似有些黯然。
袁放之暗中捏了一把汗,提醒道:“彭城那边还等着消息……”
天子回神,半晌道:“琅邪公主出降,让祠部准备去罢。”
袁放之大喜,顿首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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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济阳江府从京门派了个老仆到金陵,代家中主母给成之染传话,想让江萦扇早日回家。
成之染难以拒绝,于是命录事温潜止护送江萦扇一道返回京门。
江萦扇未免踌躇,过了这个年,她就要十九岁了。寻常人家的娘子,早已经成婚生子,她家中祖母和母亲,也频频送来家书叮咛,她身在金陵之时,大可以置之不理,可回到京门,免不得又被说道一番。
成之染宽慰她一番,道:“只管回去便是,你是我镇国府记室参军,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拦你。”
话虽如此,她目送江萦扇离府,心头仍不免离情别绪。
萧群玉在侧,对成之染道:“朝廷每每选举人士,则校其一婚一宦,以为升降。江娘虽是女子,不拘常理,也不必忌讳此道。”
“终身大事,岂能不慎?”成之染笑道,“如今朝野上下,有哪个能与她般配?”
萧群玉思忖一番,失笑道:“此言甚是。”她随成之染回到正堂,问道:“梁公今岁仍不回京么?”
成之染摇头:“他连世子册典都未曾到场,正旦元会更消磨不起。”
萧群玉沉吟:“梁公卧病,心绪不平。第下若是让孟仆射接替尚书令,只怕并不合他的心意。”
成之染数日前已遣使询问成肃的意见,因彭城路远,如今还没有收到答话。她似是一笑:“梁公可以不答应,那便让尚书令暂缺,也无妨。”
二人正议论之时,有通传来报,成雍派人过来了。
来人是成雍身边的老仆,他向成之染深深一拜,道:“奉二郎君之命,老奴前来向女郎报喜。”
他要说的是家事,萧群玉正要暂避,成之染摆了摆手,道:“公侯之家,岂有家事?”
果然,那老仆清了清喉咙,道:“午前内使到东府传令,以世子选尚琅邪公主,拜驸马都尉,择日备礼册命。”
成之染似是一笑:“知道了。”她命人厚赏了老仆,许诺来日到东府登门庆贺。
送走了老仆,萧群玉沉思不语。自从先帝永嘉公主出降琅邪王恕,天家已有二十年没有公主下嫁了。琅邪公主乃天子嫡长女,于帝室而言,委实是一件大事。
驸马都尉的人选,素来看重家世和美誉,国朝尚公主之人,莫不是世族子弟。单单以门第而言,成昭远自然不在其列,不过,谁让他父亲是声名煊赫的梁公呢?
成之染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她父亲想做的事,到底做成了。今非昔比,水涨船高,她这个阿弟身为梁公世子,天底下除了公主,再没有第二人能配得上。
到日暮时分,徐崇朝归来,她将此事告诉他,琢磨该如何为成昭远准备贺礼。
徐崇朝闻言默然良久,道:“桃符还真是双喜临门。”
是啊,才封为世子,又选尚公主,当真是风光无两。
成之染见他似有些黯然,问道:“有何不妥?”
徐崇朝微微摇头,没什么不妥,甚至称得上门当户对。只是……
“倘若我二弟还在,今年早已经加冠,我定会为他说门好亲事。他也本该是双喜临门。”他立于窗前,一轮明月自别枝升起,清辉疏朗,惊起乌鹊。
这月光照到长安,也是一般的清辉疏朗么?
只可惜,他那尸骨无存的二弟,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