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人。她不由得怪道:“寒庐简陋,怎劳中郎将大驾?”
郑严塘似乎很是惶恐,道:“在下愧不敢当,冒昧前来,有要事相告。”
“哦?”成之染眸光一闪,静静听他说下去。
郑严塘急道:“徒何乌维听闻大军从琪树城北上,早就派人去到高平城,让他的太子徒何赤辞回援统万。他坚守不出,是在等徒何赤辞到来!一旦援军到了,与守军前后夹击之势,将军危矣!”
徒何赤辞果然在高平。成之染不动声色,道:“他不想要高平城了么?”
毕竟,沈星桥和元破寒已进抵萧关,徒何赤辞若走了,高平城也守不住。
“两害相权取其轻!将军有所不知,徒何乌维自从战败后,军中被驱使的汉民大都逃散了,如今城中只剩下上万人马。他不敢与将军交手,因此才等着徒何赤辞回来。”
成之染似是一笑,半晌不语。
郑严塘以为她不信,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欺瞒将军啊!”
成之染笑道:“并非我不信阁下,只是阁下官居显位,为何要冒险出城,对我说这些?”
“在下委实是为将军着想!”郑严塘欲言又止,摇了摇头,道,“伴君如伴虎,在胡虏手下谋生计,实在是情非得已。在下不忍见将军蒙尘,特来相告。将军若不肯相信,在下无以自辩。”
成之染目光幽幽地望着他,轻叹道:“纵使阁下不来,我也有退兵之意。这几日粮草已尽,大军辎重还尚未运达,倘若徒何乌维不肯出城,我也没办法。”
郑严塘劝道:“望将军早日决断,否则后患无穷。”
夜色寒凉,星辉满天。郑严塘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高寂之眼见他一骑绝尘而去,对成之染道:“这人来得蹊跷,说的话未必可信,节下为何不将人扣下,好好审问一番?”
“虚实莫测,留他何用?”成之染负手立于帐外,抬头望着苍凉的天幕,道,“我军为攻破统万城而来,无论他所言是真是假,都不会就此罢兵。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留给徒何乌维去琢磨便是。明日,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高寂之皱紧了眉头,道:“倘若徒何赤辞当真率军回援,又该当如何?”
成之染瞥了他一眼,竟生出笑意,虚渺的声音飘散在黑暗之中。
“所以,才要速战速决。”
次日一大早,鸡鸣声响彻统万城。徒何惠保睁开眼睛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一想到今日又要到城头听那些污言秽语,他有些发怵。
若不是他父亲强令他在城头督战,他一点也不想再见到那群兵痞。
明明是汉人,却全无礼仪教化。
徒何惠保嘀嘀咕咕地登上城楼,残存的雾气已渐渐消散,奢延水畔孤零零地立着那毡屋,一打眼让人如鲠在喉。
往常这时候,南军轻骑已经露头了。或许是今日晨雾的缘故,四野中并没有南军的踪迹。
他干巴巴地坐等,一直到日上三竿,城外还只是孤零零的毡屋,连个人影都没有。
徒何惠保有些疑惑,又隐隐不安,又苦等许久,终于耐不住,派数名斥候出城,去探看南军消息。
城门校尉也觉出怪异,小心道:“殿下,可否向大王禀报?”
徒何惠保谨慎道:“再等等不迟。”
他话音刚落,城头有兵士喊道:“看那边!”
城门校尉来不及喝斥那兵士失礼,抬眼一看不由得吃惊。城西郊野中浓烟滚滚,直冲天际,隐约还能望见火光。
徒何惠保急得在城头转圈,他父亲坐镇高台,城西的动静,定然能看得分明。
先前派出的斥候回报,魏军的营垒已空空如也,人马都渡河西上,到城外村寨劫掠去了。
先前为防备南军来袭,奢延水以南的百姓都已被迁徙入城,徒何惠保万万没想到,魏军竟敢越过统万城,在他眼皮子底下搜山放火。
“南蛮这是要劫掠一通,拍屁股走人!”徒何惠保气不打一处来,匆匆下城赶往宫中。刚到宫门口,却见一行行甲士列队而出,簇拥着徒何乌维横刀跨马。
“大王!”徒何惠保滚鞍落马,指着西边道,“魏军到城西去了!我——”
“她要往刀尖上撞,我也拦不住!”徒何乌维打断了他的话,喝道,“上马,出城,随我一战!”
徒何惠保唯唯称是,被浩荡人潮裹挟着涌向城门。服凉门外寒沙似雪,滚滚步骑踏平了连天衰草。
城头响起凄厉的号角,他在匆匆中回眸一瞥,竟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