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洛阳,日轮隐没,如墨云骤聚,天地间一片阴霾。城中百姓惊慌失措,纷纷闭门塞户,叩拜祈福。
军中敲响了战鼓,成之染持刀出外,传令诸军戒严,以防不测之变。
诸将佐驻足仰望,目光紧锁,神色凝重,直待天光转亮,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桓不识收回目光,却见成之染发笑,诧异道:“节下笑什么?”
成之染收敛了笑意,道:“前些日子潼关外好生热闹,宇文氏兄弟相争,正应了天象所示,关中大势已去。”
桓不识道:“区区胡虏,何以应承天象?”
成之染不以为然:“宇文氏鄙陋,关中却是龙脉之余。他德不配位,自然要遭报应的。”
桓不识思忖一番,琢磨过这个道理来,竟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成之染负手而立,北风吹动额角碎发,凛冽如霜。
“这几日石门水口,还没有动静?”她问道。
沈星桥屯驻石门,久久不归,不能不令人揪心。
岑汝生道:“天寒地冻,举止艰难。”
成之染目光沉沉,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分明。
通传的军士站在门外探头探脑,成之染望见,招手将人叫过来,问他何事。
军士道:“钟将军有消息了。”
成之染唤使者上前,得知东线巨野泽入河水道终于贯通,众人闻言都为之一振。
成之染问道:“太尉可知道了?”
使者道:“钟将军也已向彭城回禀。”
成之染点了点头:“实乃大功一件。”
她吩咐军士带使者下去休整,人一走,诸将佐登时议论纷纷。宗寄罗问她:“石门水道至今仍停滞不前,太尉怕不是要从巨野入河?此行虽辗转,若一切顺利,月余便到洛阳了。”
成之染略一沉吟:“东路数百里被慕容氏牵制,只怕太尉未必愿意惹这些麻烦。”
“那……还是要等石门水口了?”
成之染微微颔首,却侧首看她,似是一笑:“我想太尉会等他,但我等的不是他。”
宗寄罗被说糊涂了,任凭她怎么问,成之染都不肯再说。
众人都散去,成之染难得清静,亲自执笔为钟长统写回书。
徐崇朝仍旧坐在她侧旁,见她一笔一画,神情颇为专注。
军中诸事简朴,驻守洛阳城的河南王宇文纵却不尽然,这座中军所在的便殿,笔墨用度都十分讲究。
徐崇朝望着她的侧颜,恍惚间仿佛如同在金陵一般,然而峥嵘铁甲映射出凛凛寒光,无疑昭示着那一刻失神不过是旧乡残梦。
成之染不知何时停笔,忽而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
徐崇朝略一怔愣,听到她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徐崇朝回想了许久,他似乎确实有话对她说,可话到嘴边,又不免迟疑。
成之染耐心等着他开口,不慌不忙地取出将军大印,盖在那纸上。
“你在等……金陵的音讯?”
成之染似是一笑,算是默认了。
徐崇朝没来由生出一丝紧张,又问道:“是天子旨意?”
成之染目光一顿,眸中荡过难言的怅惘:“有些事,天子亦不能决。”
徐崇朝隐隐觉出已接近那个答案,但还是问道:“天子不能决,旁人又何足取信?”
成之染轻叹一声,反问道:“倘若那人是何仆射呢?”
徐崇朝默然良久,道:“何仆射,岂会违逆太尉?”
“他与太尉,终究不同,”成之染盯着面前的字纸,忽而轻笑了一声,“我等他,求的是心安。”
钟长统来使前脚刚踏上归途,叶吉祥后脚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洛阳,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战前归降的宇文氏旧臣李驷容。
李驷容的出现出人意料,然而成之染一时顾不得他。她屏退旁人,问叶吉祥道:“何仆射意下如何?”
叶吉祥道:“我到了金陵,将女郎的信当面交给何仆射。他读完了信,一句话都没有说。我等了几日,何仆射唤我过去,让我将这枚玉佩转交女郎。”
说罢,他将玉佩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