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朝望着萧萧秋叶,道:“起风了,回屋罢。”
成之染一动不动,忽而侧首看他,轻叩着剑柄,道:“攻灭宇文氏,第一步须得夺回洛阳。倘若雍州从南阳出兵,洛阳便腹背受敌。”
徐崇朝一笑:“这是庾昌若第二次北伐的路线。”
成之染失笑,喃喃道:“庾昌若……”
她轻叹一声:“其人未必不可称豪杰。”
徐崇朝未置可否。
成之染徐步回屋,忽而想起了什么,郑重其事道:“我早已思量多日,如果怀中是女儿,就叫做‘洛宛’。”
洛阳南阳,山河两望,终有一日,同归一国。
“洛宛……”徐崇朝轻语,凉风自庭中掠过,吹动屋檐外枝叶沙沙作响。这低语飘散在风中,倏忽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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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又一场秋雨过后,金陵远客终于姗姗来迟。
成之染闻讯赶到江畔,烟波之间巍峨船队浩荡西上,紫袍金带的贵人前呼后拥,施施然于桃花渡口登岸。
见到对方熟悉的面容,成之染悬着的心登时落下。
来人果然是她二叔成雍。
叔侄重逢,几多感慨。成之染将成雍迎接入城,在军府众人面前做足了礼节。
成雍此行并不单单是来赴荆州刺史之任,他还被朝廷拜为骠骑将军,都督西土诸州军事。
第二品骠骑将军,多少武将毕生孜孜以求的名位。成雍有几分本事,成之染心中自然清楚,正因为清楚,竟生出几分酸涩的艳羡。
谁能不说她二叔好命呢?
成雍颇有些自知之明,虽身居高位,待人倒依旧谦逊和蔼。随行而来的一干佐吏,都是成肃精心选派来辅佐他的。
成之染将人请到槐荫堂,屏退了一干侍从,只留了徐崇朝几人,这才问成雍:“京门重地,阿叔既然离开,有谁能接替?”
比起荆州刺史的人选,她更不知兖州刺史花落谁家。
说起这件事,连成雍都有些一言难尽。他故意卖关子让成之染来猜。
成之染不敢在他面前乱说,只道不知。
成雍啧啧了两声,道:“你祖母那位四弟,从前你也见过的,可还记得?”
温老夫人在家中行二,有两个阿弟,一个名为温三顾,一个名为温四迟。她父亲早亡,姊弟几个相依为命过来的,后来成肃发达了,对这两位舅父也颇为看顾。
成之染脸上露出难言的惊诧:“温四迟?”
成雍瞪了她一眼,责备她直呼长辈名讳。
成之染还没从意外中缓过神来,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那可是京门!举足轻重的兖州刺史!他有何功绩,足以担当如此大任?”
此间并无外人,成雍也随她一叹,摆手道:“金陵如今的局势……唉,你回去自然知道了。”
成之染稳了稳心神,问道:“我祖母已经七十余岁,她四弟年纪也很大了罢?这也行?”
成雍又是一叹:“这不是朝中无人可用吗?”
成之染冷哼了一声:“是东府无人敢用罢?”
徐崇朝看了她一眼,好一番欲言又止。宗寄罗与岑汝生面面相觑,默契地垂眸不语。
成雍却只是摇头,半晌道:“你那送信的使者,早就到金陵了,我今日才来,你可知为何?”
成之染略一思忖,单凭将温四迟扶上兖州刺史之位,恐怕她父亲已费了不少功夫。金陵乱状,可以想见一斑。
然而成雍开口,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你父亲如今蒙朝廷恩宠,天子要给他加太傅之衔,拜为扬州牧,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不过这太傅、州牧,你父亲坚辞不受。”
众人闻言,惊疑不定。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成之染缓缓从座上站起,眸光闪了闪,对成雍道,“阿叔莫欺我读书少,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是庾昌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