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并未回答,隔着车帘道:“殿下,请回!”
斜阳余晖轻轻洒落在苏弘度脸上,他的眸中已失却光彩,目光虚浮地牵着马缰,身形在马上一晃,险些跌落下来。
随行而来的侍从赶忙上前帮扶,苏弘度将人挥开,再次看了那婚车一眼。
成之染始终不曾出面。
他一声不吭,兜转马头,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人群也登时活泛起来,继续张罗着。
巍巍府邸前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仪仗出了东府城,一路上敲锣打鼓,观者如堵。迎亲队伍逶迤不绝,簇拥着红绡华幔的婚车,由成之染麾下数百名精锐甲兵沿途护送,自皇城之南,经过津阳门、宣阳门、广阳门,转而北行,直达西明门外镇国将军府。
新妇入门时脚不能着地,须得踏毡席而行。成之染摘了帷帽,手执团扇遮面,踩着锦绣制成的毡席,由侍从交替而换,徐徐来到正堂前。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正堂中烛火荧荧,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上首设有四座,是成之染特地叮嘱了,两家商定的变通。成肃和钟夫人端坐堂首,余下的两个空位,是特地留给新郎新妇各自已逝的父母。
一拜天地。
新郎新妇于万众瞩目之下,双双跪拜,红烛将二人身影拉长,幽邃而分明地跳动。
二拜高堂。
成之染悄悄抬眸,从团扇之后望见成肃侧旁空空荡荡的席位,垂眸时,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夫妻对拜。
徐崇朝红衣猎猎,深深一拜,团扇遮住了对方的面容,以往持刀的那双手紧紧执扇,隐约流露出纷繁心绪。
成肃目光低垂,望着堂中二人交拜,唇角含笑,眸中却隐含悲思。他终于了却发妻心愿,将二人唯一的女儿迎送出嫁,可惜他的宣娘长眠泉下,再也不能亲眼来看一看了。
伴随着一声礼成,徐崇朝笑了起来,众人亦哄笑不止,催促着将新妇送入洞房。
两家的小辈一窝蜂跟来跟去,吵吵闹闹地欢笑起哄。琅邪王愆随兄长王恕站在观礼的人群之中,看不到团扇之后的面容,然而新婿被打趣得满脸通红,愈加急切地引着新妇离去。
他似是一叹。那个张扬跋扈的女郎,仿佛昨日才向他扬眉放箭,今日却做了旁人家新妇。往后的许多岁月,他每每想起此事,无一不像如今这一刻,尘嚣中生出隔世之感。
王恕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不多时,新婿又被拉出来灌酒。中庭内外业已大摆宴席,款待贺喜的亲友。徐崇朝酒量不浅,但也架不住众人轮番上阵相劝。
他醉眼朦胧,不经意间对上一双雍容沉静的眼睛,辨认了一阵,发觉来人原来是王愆。
“徐郎君,恭喜!”王愆举杯祝酒,一饮而尽。
徐崇朝口中称谢,也一饮而尽。
王愆却又满斟一杯,见对方面露怔忪,解释道:“方才是为了郎君,如今这一杯,为的是太平侯觅得良人。”
他二人相望无言,又对饮一杯。
元破寒在一旁看得有趣,苦笑着摇了摇头。
裴子初不明就里,问道:“这是怎么了?”
岑汝生看了看元破寒,目光在堂中转了转,平静道:“两情相悦,佳偶天成,再多喝几杯,都是值得的。”
满堂宾客都抓着新婿猛灌,徐望朝看不下去了,替兄长挡了几杯。成肃也担心新婿饮酒伤身,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出来打了个圆场。
众人这才放过徐崇朝,笑闹着推他回房。元破寒目光紧随着二人身影隐没在转角,喧闹的堂中,来宾不分长幼,正争拾钱果相戏。
岑汝生碰碰他肩膀,道:“你不过去看看?”
元破寒被孩童挤到一旁,笑了笑,道:“有什么可看?”
岑汝生不久前刚刚完婚,一本正经道:“金陵风俗虽与襄阳不同,撒帐、观花烛、合卺、却扇这些,都很热闹的。”
元破寒寻了个角落坐下,灯火葳蕤,照亮了他难掩怅惘的眼眸。他幽幽一叹,道:“洞房花烛,作甚去打搅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