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辐辏,门庭若市。炙手可热的当朝太尉,吸引了满朝文武瞩目。来来往往的人群无不满脸笑意,车马轻肥,莺歌燕舞,端的是显贵人家气派。
然而这热闹,终究是属于太尉的。成之染又住了几日,忍不住思念她远在城西的清幽宅邸,向祖母和父亲好说歹说,总算是被准许回府了。
成肃亲自到府库中拣择了几样礼物,命管事收拾起来,临别前送给成之染。
成之染笑了笑,随口道:“阿父还是留着罢,将来好当作嫁妆呢。”
成肃难得缓和了语气,道:“一码归一码,我不曾去你那宅子,这些物事只算个彩头,祝贺你乔迁之喜。”
成之染将礼物收下,回去摆了一屋子。最合她心意的是一盒香料,饶是她不喜熏香,闻到那清甜味道,仍不免爱不释手。
那香气令人安定舒缓,阿喜念着她数日劳顿,面有惫懒之色,当晚就在内室燃上了。一大早起来,却见成之染坐在榻上,望着帐外香炉,呆呆地若有所思。
阿喜问:“女郎这是怎么了?可是这香气闻不惯?”
成之染摇头,思索了一番,道:“这味道似曾相识。”
她托着腮帮,却想不出一二,叹气道:“罢了,若是什么要紧事,总会想起来。”
过了初七人日,镇国军府中逐渐热闹起来。去岁成之染开府不久,天子将西州城防务交给她,她手下三千人马便屯驻于此。年前成之染发令,准许军中将士回乡探亲,人一下子走掉了大半。
军主石阿牛和陈午都是京门人,在家中待了些时日,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吵吵闹闹地议论着家长里短新鲜事。两人家中都是妻儿老小好几口,也都有几个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彼此都苦恼得很。
成之染到营中一转,正听到他们大倒苦水,不由得笑出声来。
二人连忙站起来行礼。
成之染摆手:“二位军主不必多礼。”
石阿牛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他已近而立之年,借着镇国军府的东风,一路从队主拔擢为军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见到成之染也格外亲切。
陈午笑道:“将军来得正好,方才石郎君还说,他这次回家,孩子都快不认得他了。”
西征李氏,旋即入蜀,连年征战在外,风餐露宿,形容顿改。稚子年幼,认不出也是情理之中。可思及此事,仍不免令人心酸。
成之染道:“大兵之后,军中困顿。如今海内安定,足以息甲经年。再苦一阵子,待到收复北地之日,便是衣锦还乡之时。”
随她一道的萧群玉看出她神思不属,待四下无人时方才问道:“女郎此话当真?”
成之染颔首:“自然当真。只是连年征战,军中虽未有怨言,我看在眼里,心中不安。我军需要养精蓄锐,增补兵源,壮大兵力,将来才能在对敌之时,立于不败之地。”
萧群玉颔首:“单凭京门旧部,确实难以为继。”
成之染叹道:“前几日何尚书到东府拜访,说起京畿检廓户籍,清理出大批流民荫户,先前推行的土断,成效颇丰。太尉对此也了然于心。可是我虽为镇国将军,却不能每日随八座议事,朝中之事,也不能尽皆知悉。”
萧群玉道:“随八座议事,须得是尚书省的长官。”
成之染苦笑:“是啊,我还差得远呢。”
萧群玉笑而不语。
成之染道:“长史莫不是笑话我?既得陇,又望蜀,说的便是我了罢。”
“得陇望蜀,没什么不好,”萧群玉道,“若皇帝开恩,也未尝不可。”
成之染笑笑:“今上已为我破例一回,凡事又岂能只仰仗天恩。”
“那女郎的意思是……”
成之染思忖一番,道:“若能到中书门下行走就好了。”
萧群玉道:“中书门下侍奉禁中,只恐不便。”
成之染颔首,忽笑道:“可惜国朝只准许男子为官,若是中朝有女官,岂不是便宜?”
她似是玩笑,又道:“如此一来,长史便可以成为真正的女尚书。”
萧群玉一笑,粲然如春水梨花,半晌二人默然良久,心中俱是叹息。
世间岂会有第二个镇国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