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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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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在堂中宣旨,成之染接过,却见温老夫人诸命妇满脸惊疑,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成肃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谢恩之后,将使者请到上座,三言两语便摸出了大概。

使者还要回宫中复命,也不便久留,成肃命人厚赏了,又亲自送出大门。

人刚走,府中顿时炸了锅。

前院观望的一干人等,见成肃眼角眉梢俱是喜色,于是一股脑围上来问这问那,听闻是成之染封侯,一个个瞠目结舌。元破寒连连追问,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成之染笑着看了他一眼,正对上徐崇朝的目光。他于众人之间沉静地注视着她,那一双眸子如清泉,寂然无声中涌动着缱绻情意。

成肃颇为自得地迎受了众人溢美之词,然而心头亦有诸多疑问。他将成之染叫到沧海堂,细细盘问了一番,这才从匪夷所思的惊诧中稳下心神来。

大魏百年以来,何曾有过女子封侯的先例?没想到他的女儿,竟做了开天辟地第一人。

小辈出息了,他脸上有光,更何况是这等前无古人的幸事。成肃大笑道:“狸奴,我府中将佐数百,莫不以封侯为平生之志。你年纪轻轻,已超拔众人之上,如今可高兴?”

成之染怎会不高兴,她飘忽如在梦中,从宫中出来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生怕一不留神,这一场美梦消逝无痕。

唯有怀中这把名为“太平”的宝剑,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虚妄。

成之染抬眸,望着成肃笑了笑。温老夫人在一旁连连慨叹,把她的孙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说要将驻守京门的成雍叫回来,一同为成之染庆贺。

成之染摩挲着剑鞘,指尖萦绕着丝丝寒凉。她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倒不必劳烦叔父,我正要往京门去。”

她去往京门,是因柳诣的丧事。

柳元宝数日前扶柩回京,天子叹惋,追赠柳诣为光禄勋,赐仪仗还葬京门。成肃等一干姻亲故旧早已致奠,丧期已接近尾声。

成之染料理完京中之事,便匆匆赶往京门吊唁。宗寄罗思前想后,也拉上宗凛一道,与成之染同去。

柳诣膝下一子二女,柳元宝年龄最大,也只有二十出头,到底不能主事。柳诣的丧事,还靠着兄长柳访家两个侄子主持。

成之染再次见到了柳访。

他年过花甲,须发皆白,在幼弟灵前,更多了几分凄恻。

“我同胞三人,谁料到如今,竟剩下我这个老头子!”

成之染想到亡母,心内怆然,又要止不住落泪。柳元庆连忙将两人劝解开,柳访良久才缓过一口气,摆手道:“百岁光阴,七十者稀。狸奴,你在军中几多生死,岂不知人命危脆,不能长久。”

初冬风起,凉意袭人。成之染眼中干涩,道:“我自然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死去之人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如何能割舍得下。

她哽咽难言,柳访只叹息一声,道:“人生苦短,你可知心中所求,到底是什么?”

成之染怔然抬头,柳访望着她,眉目中满是悲戚。

“听说天子封你为太平侯,此事可当真?”

成之染颔首。

“太平侯,太平侯……”柳诣喃喃低语,“你是开治太平,还是坐享太平?”

“舅父——”

柳访摆了摆手,负手而立,幽幽道:“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1)”

说罢,他长叹一声,缄口不言。

成之染想着他的话,心头隐隐有波翻浪涌,又倏忽远去,寻不到踪迹。

对于宗凛兄妹的到来,柳家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他们与南阳宗氏都是成家姻亲,右卫将军宗棠齐先前已亲临致奠。宗家这两个子侄特地前来,尤其显得意旨深厚。

柳元庆问起成之染,她依着宗寄罗的嘱托,言称宗氏欲以修通家之好。柳元庆受宠若惊,待宗凛兄妹愈加亲善。

宗寄罗一改往日跋扈之气,在柳家出奇地温婉可人。事毕她与宗凛回京,成之染留了下来。

无他,只因数日后又是母亲柳夫人忌日。

柳宣娘葬在京门。往年这时候,成肃派人回京门拜祭,这担子落在昭远几个年纪稍大的子侄身上。成之染细细数算,她初时居丧,而后征战,蹉跎数年,竟不得机会到母亲坟前来看看。

如今她人在京门,打定主意去祭拜亡母,谁也不能说什么。

兖州刺史成雍也尽了地主之谊,派人忙前忙后为她张罗着。饶是如此,他心中难免犯嘀咕,毕竟未嫁女出头祭拜,多少是有些引人注目的,传出去说不定还有人暗中笑话。

然而成之染的性子他也知道,素来不在乎这些,更何况她是天子亲封的太平侯,若要做什么,没人敢阻拦。

成肃派徐崇朝带着昭远、修远、襄远三兄弟前来,传话叮嘱成雍好生照看成之染。成雍哪里敢懈怠,祭祀诸事都一一过问,生怕有半点疏忽。

暮色四合,炊烟缭绕,京门城外凉风习习,阡陌间树影参差。成之染自幼在此地长大,幼时时常在山林草泽间游荡,山川形势俱已铭刻于心。

时隔数年,草木依旧,然而落在她眼中,却依稀浮起暗淡的光影,悄无声息间划出一道难以名状的鸿沟。

成之染长跪于柳夫人坟前,四周的一切宁静而肃穆,只余蓊郁枝头沙沙风声,应和着远处倦鸟归林的鸣叫。邈远的斜阳透过枝叶间缝隙洒下,斑驳光影落在她眉间,轻轻一晃,仿佛有泪光闪动。

京门旧俗,夫妇合葬方能立碑。因而成氏祖坟虽修缮得富丽宏阔,柳夫人坟茔前仍稍显空荡,唯有高高封土伫立其间。

成之染膝下寒凉,心中却奔流涌动,激荡起无尽哀思,母亲的音容笑貌,又鲜活地浮现在眼前。她的母亲直到临终前最后一刻,所思所念的都是她这个女儿。

她不敢设想,若非母亲临终前哀哀请求,她父亲那般执拗的人,是否会准允她投身行伍。若她此生都囿于闺阁,又该是怎样的境地。

泪水从眼眶滑落,颊边一道干涸的泪痕。

然而她终究未能将母亲留住。

往事如烟,一旦回想起来便阴冷返潮。成之染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重新凝视着这一方坟茔。

七年如白驹过隙,她业已长大成人,戎马倥偬,恍惚已挂印封侯。

年方弱冠,一战封侯,举世震惊。这份沉甸甸的荣耀,是天子独一无二的恩赏。

若母亲在天有灵,也该会是欣慰的罢。

可是,她所求的何止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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