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阿牛探看一番,点头道:“是,怎么了?”
“那是曲江城。”
石阿牛怔愣了半晌,缓缓转过头,问道:“要夜里攻城?”
身后一阵甲兵叮啷声,传来成之染的声音:“快些吃饱饭,待会儿还要赶路,免得没力气!”
石阿牛一听,拍手笑道:“终于轮到这一天!”
成之染闻言止步,看看他,又看看武贤,道:“你们各归其位,莫要拖后腿。”
石阿牛腿也不瘸了,仰首道:“队主放心罢!”
众人填饱了肚子,摸黑下了山,径直朝曲江城奔去。暗夜中隐隐传来阵阵雷声,丘豫皱起了眉头,可直到城下,仍旧一个雨点也没下,他便松了一口气。
曲江城果然如武贤所言,实在算不得高大。城门紧闭,城头却空无一人。诸将交换了眼神,便吩咐兵士在城墙上凿坎。
成之染身子轻便,带头踏着坎往上爬,边爬边凿,腾挪了一阵便攀上垛墙。城头空空荡荡的,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
兵士们也跟着爬上来,蹑手蹑脚往城楼一看,守城的敌兵正在酣睡。
成之染做了个斩首的姿势,手下人竟犹豫了一瞬。石阿牛将那人踹开,便拔刀进去杀人。有他带着头,众人便一股脑跟上,城楼里一阵闷响,复归于沉寂。
这厢收拾利落了,成之染便派人下去打开城门,让大军进城。
她在城楼里转了转,瞥见散落一旁的竹梆子。
想来打更的敌兵也被杀了。
她挥手招呼石阿牛:“找个人接着打更,切莫让内城发觉。”
已将近三更时分,笃笃梆子声在夜里传得格外辽远,轻雷隐动,渐渐便将这音响淹没。
大军悄无声息地到了内城,依样画葫芦,轻车熟路地占领了城门。丘豫行事稳重,此时也不急着进城,他派兵将内城外城的守军清剿干净了,这才带兵前往郑显的府邸。
四更的梆子刚响过,轻雷也渐渐隐去,子夜平静得仿佛死水一般。
郑显的居室,也平静到落针可闻。
屏风前支立的香炉,吞吐着袅袅烟丝。安神香的气息飘荡在屋内,郑显与妻子张氏同榻而眠,有一搭没一搭地絮絮低语。
自从豫章郡与张灵佑分兵,他便急匆匆赶回曲江城。手下的兵士一路逃散,如今只剩了一两千人,一个个身心俱疲,眼看着打不起精神。
然而这许多烦恼,此刻他通通抛于脑后。毕竟回到了曲江城,而多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他的天下。
至少,今夜也将如此。
郑显不知何时已入睡,张氏见他梦中眉头微蹙,也知他向来浅眠,睡得并不安稳。
丘豫带兵四面包抄之际,沉睡的郡府终于有人惊醒。外院的兵士发现了官军,顾不得许多,急忙闯进内院向郑显报告。
半梦半醒间,郑显听到有人喊“官军到了”,顿时一激灵。然而睁开眼一看,屋子里一片昏暗,似乎天还没有亮。四周仍是久违而熟悉的帷帐,他眼皮发沉,躺在榻上又闭上了眼睛。
“官军到了!”外头那声音依旧在喊。
郑显不得不强打精神,撑起身子道:“天色未明,何人喧闹?”
他话音刚落,屋门便被砰的一声推开,一名兵士气急败坏地冲进来,道:“城门已经被官军打开了!”
虽隔着屏风,郑显仍厌烦他无礼,不由得心头火起:“胡言乱语!莫不是番禺城派人过来了?”
他说着一阵心慌,正披衣起身,只听见院子里一阵阵吆喝:“龙骧将军传令!”
接着,又是连绵不绝的兵士应声。郑显面色一紧:“是什么龙骧将军?到这里传令作甚?”
兵士垂首不敢言,眼前一阵衣袂翻飞,郑显已抓起榻侧腰刀,大步流星地出门去了。
丘豫正命令兵士攻打院墙,墙内敌兵抵死顽抗,黑灯瞎火的,反伤了不少官兵。孟元策大怒,带手下兵士齐力砸烂了府门,大军这才冲进院子里。
郑显将郡府增筑得颇为严整,内院外院之间尚有高大的围墙相隔。官军占领了外院,内院的敌兵还凭着院墙顽抗。
院子里施展不开,两下里一时僵持。成之染命人往柴房搬来柴草,一股脑堆在门下,将火把一扔,火苗便窜上了门顶。
这门上也有机关,门内又一阵鸡飞狗跳,便自上而下哗啦啦淌水,险些将火焰扑灭了。
成之染一下来了气,命手下源源不断地往这边堆柴火,拿桐油一泼,大火扑啦啦升腾起来,饶是里面人浇水也不管用了。
内院的敌兵着了急,隐约有人在四面招呼,墙头又爬上来一群弓手。官军也不遑多让,拉弓便与他们对射,射到内院里的箭,密集得像刺猬毛一样。
鸡叫头遍的时候,天蒙蒙亮了,内院终于被攻破。成之染冲进院里,只见一众敌兵之间,有个将领打扮的人持刀而立,与官军厮杀在一起,不多时便砍倒了一片。
见此人如此凶悍,官军且战且退,从侧翼将此人团团围住。
那人猛地一动,见官军躲闪,便止不住冷笑,一双眼睛斜睨着众人,露出鹰隼般精光。
这目光很是熟悉,让成之染一个激灵。细看他手中那把刀,如此熟悉的形制,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这便是当日金陵之战时,一箭将她射下城墙的人!